迷城

　　何镜水醒来的时候，阮年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是他经常做的动作，只不过之前嫩白的小手变成了骨节分明的大手，而阮年的头上也出现了几根白发。时光真是残酷，带走了容颜与青春。时光也真是可敬，它见证了他所有的爱恋。阮年看着何镜水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个子超过自己，看着他的唇边出现黑青的胡渣，看着他从奶娃娃变成青葱少年，仿佛有一种汝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然而真正体验到家长的感觉，还是她到学校去开家长会。
　　阮年对于何镜水在学校里的表现异常满意，散会后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不错嘛。”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阮年最佩服的就是何镜水那股自信的力量，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会卯足了劲，永不退缩。
　　两人回家后发现父母一脸凝重，何妈妈首先抬头，先看看自己的儿子，然后又看看阮年。何爸爸则是直接起身，将儿子叫进了书房。何镜水跟着父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摊在书桌上的日记本，他本打算将今天的感受也写进去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摊开的那一页，正是写于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他和阮年挤在汹涌的人潮中，想要看清前方的表演。他紧紧攥住阮年的手，生怕被人潮冲散。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握住阿年的手，期待着这一瞬就是永恒。
　　何爸爸将日记本扔到他面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是这样学习的。”
　　何镜水捡起自己的日记本，拍了拍，重新合上，但是被撕裂的部分已经难以再复原。他拿在手中，像是守卫着自己的宝贝一般。
　　“你这是□□知道吗？”何爸爸痛心疾首地说，恨不得将那两个字直接贴到他脸上，以示警告。对于阮年的到来，他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养虎为患，不过是在商业上，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不知她会从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他的儿子才十几岁，就被她给俘获了。这怎么能不令他生气。他更生气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将心事寄予一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女人身上。如果当初不是何镜水哭着喊着要他们留下她，而他们也为了改善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养。
　　“□□？”何镜水在听到这个字眼之后有些生气，语调也不自觉冷了下来：“父亲，□□的定义恐怕您还不清楚，它是说近亲之间发生性关系。而我和阿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何来□□一说。”
　　何爸爸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顶撞自己，一个力道没控制住就扇到了他脸上。何镜水捂着半边脸不说话。“明天你就给我到国外去。”他摇头，回答：“我不会去的。”何爸爸落下去的手臂再次扬了起来，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最终没有狠心打下去。“不去也得去。”他丢下这样一句话，离开了书房。何镜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手中的日记本越来越沉。
　　等他出来的时候，阮年也刚从妈妈的房间出来，两人站在走廊的两头，一时无语。何镜水不知道阮年是否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不是被发现，他还想多藏一段时间。阮年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不自觉地伸出了手。“疼吗？”她问。何镜水摇摇头。阮年将他拉进房间，开始考虑如何开口。
　　“镜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学习，因为我认为只有学习才能改变我的命运。”阮年看着他说。“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放弃学习的机会。我当时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走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和不同的人交谈，这样才能长大。我想……何爸爸让你到国外，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阿静在国外不就挺好嘛，而且还能学到很多东西。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去。所以……”阮年说不下去了，她看着那个孩子，心里有些许的不忍。没有一个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接受什么所谓的西方教育。她宁愿他变成迂腐不堪的老夫子，也不愿就此分离。但何妈妈说，将来何镜水是要接管公司的，没有历练怎么行。她因此被游说。
　　“你希望我去吗？”何镜水问，手愈发握紧日记本。
　　阮年愣住了，她真希望自己也是个孩子，能够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希望。”她说，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我希望你去，镜水，那边什么都好……”
　　“我知道了。”何镜水起身，退出房间。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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