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之路

　　温子远看着军报时的脸色非常难看，以至于凤煌甚至不惜找借口，拉着刚刚进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苏羽快速离开了御书房。跑出了那个让他压抑的空间，他深深的喘了口气，苏羽看着他额头上流汗的样子，有些奇怪道：“怎么了，跟见鬼了似的。”
　　“比见鬼还恐怖。”凤煌压低声音，指了指御书房：“有人戳到丞相的痛处了。”
　　“谁这么大胆？”苏羽也压低声音，惊讶道：“会被丞相报复到死吧。”
　　“英蠡，英蠡派人在富阳扮成老百姓，差点伤了公主。”凤煌眼看着苏羽就要惊呼，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想干什么，公主好好的，没事。千万别出声，不然第一个拿来出气的就是你。”
　　苏羽被捂着嘴，有些害怕的乖巧的点点头。和丞相大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以前自家山林里的熊是多么的无害又可爱了。
　　凤煌见她不出声了，才发觉刚刚自己是违反了礼仪，伸手捂了女子的嘴。便有些尴尬的放下手来。苏羽倒是恍若未觉，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不知道。”凤煌显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等他慢慢消气。没事，他越是愤怒，越是会冷静。我敢肯定，他现在脑子里有一万种弄死英蠡的方法。我们只要小心点，别惹到他，被牵连就好。”
　　“明白明白！”苏羽不断点头：“我也会嘱咐手下的弟兄们，这些日子提点神，千万不要惹丞相大人有那么一点点不顺心。”
　　“嗯，孺子可教。”凤煌拍拍她的肩头。
　　温子远站在御书房里，他不用想就知道，凤煌现在一定在和苏羽嘱咐，不要来惹到他，以免被迁怒。他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只要一回想到军报上的内容，他的牙齿就不断的在打颤。比起舒淳和自己的哥哥差点被害，更让他感到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在害怕。
　　他温子远居然会害怕，居然会因为害怕失去一个人，而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他的大脑告诉他，舒淳没事。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舒淳万一有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按照道理，他为温家的崛起而来，应当立刻改为辅佐舒庆，才是最有利的选择。可是他做不到，他竟然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他只要一想到舒淳可能会被英蠡害死，他满脑子就两个字，屠城。他一定会让人屠戮晋阳，妇孺不剩。这是不冷静的，也是不理智的。他不应该如此，但是他第一次发现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五哥，而是因为舒淳。
　　但若是因为他真的爱上了舒淳，那么也晚了。舒淳已经被他硬生生的斩断了所有的希望。按照舒淳附在军报上给他的那封信看来，她已经爱上了自己的五哥，爱的不可自拔，要成为他的妻子。
　　舒淳明明曾经最想成为的，是他的妻子。他知道舒淳爱他，爱的小心翼翼，爱的毕恭毕敬。他没有拒绝，他以为可以一直都这样。可是他发现，原来他要的并非是明君舒淳，而是爱着他的舒淳。舒淳向他发过誓，要的只有温七公子而并非天下。她做到了，她将整个大魏交给了他，甚至连玉玺都给了他。一向善良的她甚至对自己杀死了舒鸿都没有一句责难。这本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想象中的让他感到愉快。
　　尽管舒淳还相信他，还是对他的战略谋划言听计从，但是这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舒淳不再那么爱着他了。这让温子远感到沮丧和挫败。这明明不是他该在乎的，为什么他该死的这么在乎。他想承认他爱上了舒淳，他没有骗舒淳，就在她在马车中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就爱上了她，才会上去抱住她。
　　那时候，以为自己看破世情，年满十八岁的温家七公子第一次离开抱犊山，在兵荒马乱之中遇到了落难的公主舒淳。少时读书上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七公子只觉得幼稚可笑，现在看来，可笑的是他。他可以看到自己赢得了天下的未来，但是在那个未来中，并没有舒淳。他本以为，陈皇死后，他和舒淳便是明君贤臣。他和她会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现在，才短短的两年，一切都变了。天下一统之后，舒淳不会只属于他，他将是独一无二的开国功臣，温家也将是无人能够比肩的显赫家族。但是，舒淳却会成为他的五嫂，在抱犊山上，他要给她跪下，恭恭敬敬的为她奉上一杯茶。
　　温子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如此机关算尽，竭尽全力，却没想到，唯一没有算准的人，竟是他自己。更可笑的是，是他自己放弃本该属于他的舒淳。他十八年来在抱犊山上，五哥从未赢过他。但是却在这一次，五哥让他输的心服口服，输的无力反击。那以前的胜利似乎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他温子远一向争强好胜，却又如此一败涂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混乱的大脑稳定下来。凤煌已经小心翼翼的又进来了，温子远冷声道：“当初那些降兵送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英蠡想跟我来这样的伎俩，最后却是暗杀，真让我对他失望透顶。难怪前一阵子，大哥写信给我，让我和五哥保证，切勿伤害英蠡的妻子和儿子。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英蠡就没有安过好心。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入流。他既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
　　“那现在如何？”凤煌问他道：“五公子是什么意思？”
　　“五哥的意思是……”温子远眯起眼睛：“本来只想让他战死，壮烈成仁。现在看来，太便宜他了。我们要让他死不瞑目。”言毕，温子远手上的军报已经握成了一团。
　　凤煌微微蹙其眉：“那……他的妻子和儿子……”
　　“他英家十八口，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温子远说的咬牙切齿：“我要让他看着，他要为他的卑鄙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个武将，不靠战场上的作战护卫国家，却要靠这种暗杀的伎俩。这种人居然在抱犊山上住过，真是我们温家的耻辱。”
　　凤煌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们已经理智濒临暴走边缘的丞相，一旦牵扯到公主的安危，他似乎就很难做出什么不太血腥的事。
　　英蠡在战场上看到舒淳和温子桓的时候，就知道暗杀的计划失败了。大魏的军阵十分整齐严密，一看就是温子桓精心设计的。但是让英蠡感到奇怪的是，暗杀计划的失败应该让温家兄弟十分愤怒才对，毕竟这对一个以战略闻名的将领来说，显得太无耻。可是温子桓似乎没有什么跟他一战雪耻的心思。
　　他悠然闲散的带着大军跟自己对阵打仗，对阵前还和自己随便聊点天文地理，也劝他趁早放弃赵王。舒淳有的时候和他一起在阵前，好奇的望着他，眼中的情绪显得十分复杂。英蠡认为这是温子桓的计谋，可是他到底要干什么。
　　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二十多场了。人员伤亡却并不大，有的时候，英蠡都怀疑温子桓他有没有在用心要打仗，要继续突破他们的防线。他表现的似乎是拥有富阳，万事足矣的神情。
　　但很快，被急召回晋阳的英蠡便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圈套。这是温子远曾经就用过的，十分老套，但却恶毒之极的方法。对于一个忠臣来说，为国而死是光荣，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被君主所忌惮。
　　所以，当赵王冕旒下的目光盯着他，质问他为何不尽快拿回富阳的时候，跪在地上的他就知道，这是温氏兄弟报复的开端。报复他设计谋杀舒淳，他们要用同一把刀，一刀又一刀，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刺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英蠡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据实报告了赵王：“陛下，富阳现在所有的奴隶都按照大魏的新法，变成了平民。舒淳到富阳以后，停止了煤矿采集，让所有的人都去务农劳作。富阳土地肥沃，大魏的主食在上面一个月便能收获一次。现在整个富阳的人都不会想要再回到原来的生活，如果强攻，他们必然死战。温子桓时用兵的奇才，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再加上去年政变后，大魏的新法使得许多荒地被开垦。现在已经秋收，大魏的粮草源源不绝。可是我们的却捉襟见肘，难以维持。”
　　“大司马战事不顺，难道是在责怪朕昏庸吗？”赵王的声音问的平淡，但是明显夹杂了怒气。
　　“臣不敢。”英蠡依旧跪在那里。
　　“你是不敢。你与温家交好，在战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都能与温家五公子谈天说地，自然是不敢责怪朕什么。大司马再在战场上留一段时间，恐怕就要和舒淳公主一起喝茶了吧。”赵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摔到了英蠡面前：“朕为了保住你这个大司马的位置，殚精竭虑。朝堂上有多少人弹劾你！你知道皇亲贵族里，有多少人劝朕杀了你，以绝后患！朕念着你是先皇的爱臣，为我赵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力排众议，可是你呢，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曾在富阳设下谋杀舒淳公主的计划，但是失败了。温家两位公子现在恨臣入骨，臣不可能再与之有任何情分在。臣昔日在抱犊山与温家大公子确实交浅言深。但五公子只见过一面，七公子更是没有见过。”英蠡坦白的向赵王陈述道：“臣受先皇知遇之恩，不惜一切要为先皇，为陛下争得这天下……”
　　“英蠡……”赵王挥退了所有的侍从，在大殿的台阶前坐下，他看着跪在那里的英蠡，叫了他的名字：“你知道赵国今天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吗？”
　　英蠡没有说话，赵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朕不想怀疑你，因为先帝信任你。但朕已经没办法用你了。你以为朕不想做个明君吗？不想让赵国像大魏一样改革吗？可是朕没有办法。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先帝进言，反对你伐魏。当初你是怎么跟先帝说的，你说毕其功于一役，拿下大魏，我赵国便可一统天下。”
　　赵王轻轻笑了笑：“好，先帝相信你，朕也相信。当初你打下邺城的时候，朕还十分欣喜。而且朕也相信，若不是温家的人来插一手，现在大魏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可是天时，没有眷顾我赵国，也没有眷顾你英蠡。现在的一切，都是由于伐魏而起，你在前线，还让范扬回来跟我汇报的时候告诉我，如果不能改变朝堂的现状，向贵族们要钱，你就当不下去这个大司马了。”
　　英蠡默默的闭上眼睛，他听着赵王突然拔高了声音：“可是你以为朕那么容易做到的吗？你将所有的精锐都带去打仗了，朕有个一点动静，那些贵族就会废了朕，杀了你全家！朕若是能做主，当初会让你从邺城回来吗？会下诏赐死卫煌吗？会让你现在在此吗？朕现在让你回来，废你为庶民，那是为了保住你，让你活着！不然你和朕都得死，你懂吗？”
　　英蠡伏在那里，一言不发。赵王有些疲惫的挥挥手：“当初，你的军队，除了陈国，天下难有敌手。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拱卫先帝，先废了那些贵族们，再出征大魏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大魏要复仇，而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些贵族们，要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这是朕能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等到了地下，朕和你在先皇面前，看看他会不会原谅我们吧。兵符放下，你走吧。”
　　大司马英蠡被废为庶民，赵王的堂弟瑞王成了新任的大司马。温子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嘴角微微翘起，显出一副愉快的神色，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搂过身边的舒淳道：“淳儿，晋阳的陷落，就在眼前了。”
　　传令兵早已经习惯了温军师和公主的亲密，只是行礼后便下去了。自从舒淳不听任何劝阻，开始坚持和温子桓同起同卧以后，军营里反而默契的不再提这件事。想来他们的舒淳公主迟早有一日会是大魏的主人，韩国女皇有了卫澜还坐拥那么多面首。他们的公主一心只在军师身上，或许也算件好事。但未婚同住，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时竟也在无人提及。
　　舒淳靠在温子桓的怀中道：“弘毅这么胸有成竹，前几日我们小股部队碰上了周景的大部队，被打的直逃命，你都忘了。”
　　“我那是故意的。”温子桓口中还狡辩着：“让瑞王上台后立个功，让他得意一番，起骄兵的作用。”
　　“才不是，明明就是不小心碰到了。”舒淳撒娇道：“这事我写信可没告诉丞相，他若是知道了，你可别说是我告状的。”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是元帅说的，因为我的军报也没提。”温子桓有些孩子气的样子让舒淳笑了笑，然后道：“真不知道我是喜欢上你哪里了，身子又弱，人又孩子气，比漂亮比不过二公子，比聪明好像和丞相还差一点。”
　　“淳儿，你可以说我没有二哥好看，但绝不能说我没有七弟聪明。”温子桓抱着她道：“快和我道歉。”
　　“不要。”舒淳从他怀里脱出来：“明明就是这样，若是丞相那样谨小慎微的，肯定不会出去乱跑，把意外减到没有。我这是仗义执言，实话实说。他日，我成了他五嫂，也是要说公道话的。”
　　“淳儿……我要生气了……”温子桓起身去抓舒淳，舒淳这些日子，本来打仗就劳累，因为暂时瑞王和英蠡的调动让她轻松了些，便起了孩子的心性，躲闪了一下，跟温子桓玩儿了起来。
　　温子桓追着她在军帐里绕圈，她一边跑还不忘一边道：“我说实话，你便生气了。这是恼羞成怒，不是温家公子该有的作为。”
　　但温子桓到底是聪明又善于运用诡计的，追了她两圈，戏弄她够了，便一个用计，抓住了她。两人拉拉扯扯之间便都倒在了床上。温子桓压着她道：“好了，抓住你了。快和我道歉，然后再说一句，天下只有弘毅最聪明，我便原谅你。”
　　“我是明君，不能骗人。”舒淳的眼睛亮亮的，脸也有些微微泛红。她日日与温子桓同卧，但温子桓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有做过，甚至连亲吻都很少，即使有，也只是在她额头或者脸颊短暂的停留。
　　此时的舒淳抬手，环住了温子桓的脖子，温柔道：“这天下，我一直认为是丞相最聪明，他什么都算的正好，没有一步有差错。但是，在我舒淳的心中，现在的天下，最爱的是弘毅。丞相是最聪明的，但他不属于舒淳，他是匡扶天下的贤臣。而弘毅，无论是不是最聪明的，都是舒淳最爱的。”
　　温子桓看着舒淳，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胶着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只是在舒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气息已经太过靠近，已经相拥而吻了，只是这次的吻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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