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失

　　明后天她不见得有时间，还是今天最合适，就是不知道师兄那边还要多久才结束。

　　在接待室门口转悠了几圈，吴永心决定还是过去探探情况，谁知才刚挨过去门就开了。

　　“行行行，你们要是实在信不过可以一块儿出来看看，我无所谓……永心？”王和正往外走，见了她，脸上不知为什么带了点儿尴尬。

　　吴永心还在纳闷，就听见王和身后的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数小魏的声儿最大，乐得都喘不过来气了还不忘开玩笑：“所以说啊，王大医生，做人不要太嘴硬，现世报、现世报啊，哈哈哈。”

　　王和满脸的无奈，也不理后头那一群还在前仰后合的人，简单向她解释：“这帮人油嘴滑舌的，开我玩笑呢，甭理他们。”推着她就要走。

　　后面电视台的摄像不答应了：“嗳，王医生，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怎么连我也骂进去了？是你自己赌咒发誓说出了门碰上的第一个就是你女朋友，现在倒来说我们油嘴滑舌。”

　　“那也得靠谱啊，我这小师妹早结婚了，家里老公宝贝着呢。”王和回了一句，转过头问她：“找我有事？”

　　吴永心点头：“我要回去了，想请你吃饭。”

　　“今天？”王和皱了皱眉，今天他已经有饭局了。

　　却眼看着吴永心还在点头：“嗯。”

　　“算了，咱们这么熟，不用。”

　　吴永心很坚持：“要的。”无论是来襄樊的机会还是来了之后王和对她的照顾，她都应该好好谢一谢。

　　“我今天真没空。”王和实话实说：“咱医院那边派了人来，我得陪着。”

　　她听说了，好像是外科的什么领导，路过，知道这儿有自己人，顺道过来看看。霍童也跟她说过，过来襄樊，师兄是有另外的打算的，上头现在来了人能找师兄坐陪，她不能给耽误了。

　　吴永心没办法：“那好吧，回了W市师兄你一定要让我请。”

　　王和挺高兴：“行啊，我还怕你忘呢。”可紧接着又犯了愁：“唉，刚还跟这边电视台那帮人说，采访我一个硬邦邦的大老爷们儿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回去，年轻、又是女医生，肯定比我有卖点。”

　　“师兄……”采访的事儿师兄显是在开玩笑，但说到她要回去的事儿，吴永心低头站着，心里很有些羞愧。

　　“呵呵，我就是那么一说，实在是被那采访的人烦得不行，你该回去还回去，刚成家没多久就被薅出来，搁谁都难受，能理解能理解，没事儿。”王和见她当了真，又笑起来：“你不知道，为着我把你带过来这事儿，师母在背后没少说我，现在知道你要回去，高兴着呢，说就等着你和你那位赶紧——嘿嘿，她连长命锁都买好了。机会以后还多得是，你回去了也好好干，不怕今后走不顺。”

　　师母根本不是那种会为小孩子买长命锁的人，师兄这是安慰她呢，她知道。吴永心也配合着笑，可提到了要孩子的事，笑得始终勉强。

　　——“永心啊，承泽说你们……说你们也没避着，搞不好现在身上就有呢……这样啊，那，不一样是看病救人吗，非得上外头去？你一个丫头，一个人走那么远也没人照顾——”

　　——“妈，永心他们医院里竞争挺激烈，她不趁着年轻多做点事儿，以后也难。您说那些，我们自己有数。”之前她要来襄樊这边，婆婆就没少拦着，是承泽帮她劝了两句才让她得以脱身。

　　现在听说她要回去了，婆婆是最高兴的，她人还没到，婆婆已经几通电话打过来催。她一开始还没想到这上头去，只当是承泽那边伤了手老人家放心不下，再加上新房也装好了，老人想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私底下跟承泽打招呼：

　　——“房子都弄好了？那你把妈接过去吧……之前的沙发床呢？那再买一张就是了。嗯，妈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了要回去……怎么还能提前？这边总还要办手续。”

　　后来承泽告诉她，婆婆说了，自己的房子够住，不过去，就是希望他们小俩口这次能好好把家安住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很清楚，老辈人都有的想法，一个家没个孩子，始终是晃荡的，谈什么“安住”？范桂玲是长辈，她心里对这想法不赞同也不能当面去顶，想着反正说到底要孩子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她和承泽没这打算谁也不能强逼着生。

　　问题是现在承泽似乎并不是完全不想的。

　　春节前她回去那趟，他就热情得过分，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缠得她头疼：

　　——“之前这套房子的事儿不也基本都是我跑的？让你回来不是为房子，房子那边都忙得差不多了。手伤了也没事，无非就是盯着人干活儿，也用不上我的手。关键是都装好了我一个人住在里面没意思，大学同学还说想上家里来聚聚，那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也不像话吧？回来吧，啊？”

　　他极少对她撒娇，人高马大地赖在她怀里仰脸恳求，于她，是很新鲜的感觉，长久以来的郁滞被他的连搓带揉弄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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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台的小会议室外，老张从门上面的小窗户朝里望了望，栏目组的男女主持人还在仔细听施承泽的交待。

　　从门口退开，在外头墙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老张摸出根烟点上：也真是难为这俩孩子了。小范还好点儿，之前好歹报过一阵子午间新闻，除了不能再照本宣科，装个知性模样倒没啥大问题；小巩就费劲了，当初是娱乐节目选秀选上来的，到了台里也一直是在文娱那边干，端着小型男的架子放不下来，他都怀疑是台里的谁跟他有仇才派了这孩子来整他。

　　好在有施承泽这个大能人。再瞅一眼还关着的门，老张架起二郎腿，自己偷摸嘿嘿乐。第一面见小巩的时候，施承泽也吓了一跳，嘴上虽没说什么，下来了也冲着他笑得苦。他赶紧赔不是：

　　——“受累受累。台里的安排，推新人，我也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施承泽反倒客气起来：

　　——“我没什么，倒是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说的，他听得一头雾水。施承泽看出来了，对他解释：

　　——“节目带着学术性，不能用港台腔，我跟小巩说了，要改不过来的话我会建议你换人，估计这话他听了心里也别扭，还得你好好安抚安抚。”

　　他才懒得管那小毛孩子别扭不别扭，施承泽这话正说到他心坎上。不光是港台腔的问题，他最近有新想法，再来两期看看，要不行，别说是小巩，整个节目都得大改。

　　“喀”一声，门开了，老张站起来，看着施承泽拎着资料夹走出来，忙打招呼：“结束了里头？”

　　施承泽下巴冲会议室里抬了抬：“我这儿都完了，他们自己说还要再练练。”

　　“哦。中午有时间没，一块儿吃顿饭？”

　　施承泽忙推脱：“今天不行，家里有事。”

　　“得了嘿，”老张不由分说就要拉人：“你一人在家哪那么些事儿？再说了，就有事，一顿饭也耽误不了。”

　　施承泽把胳膊挣出来：“真有事。老婆要回来。”

　　不说这个还好，说出来老张听了更不信：“蒙谁呢，春节的时候你不刚为着老婆回来推了我两期培训，我可是顾念你们是年轻夫妻，嘿嘿嘿。这才几天啊，你爱人又回来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撒谎的。施承泽哭笑不得：“她上回是休假，这次是工作忙完了，彻底调回来。”

　　老张又“哦”一声，放了手：“我说这段看着你劲劲儿的，还当是你对我的节目真上了心，原来是——啧，行行行，那咱就这儿说吧。是这样，我想把节目做一些调整，你能不能准备一下亲自上阵？”

　　施承泽觉得这话应该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你是说让我……”

　　老张点头：“啊，你出镜。”

　　施承泽只问：“现在收视率不好吗？”他自己在家里也看，感觉还行，小范和小巩是欠些火候，但再磨练一段也就可以了，不至于在这时候又退回去搞最早的那一套。

　　老张的话证实了他的感觉：“不是不是，收视率倒还行，但做节目嘛，谁会嫌这玩意太高？”以他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有预感，换人上这节目会更火。

　　施承泽还是犹豫，抬手看看表：“改天吧，咱们再仔细聊。就算要改，也得先跟我们学院打招呼。”

　　这种又有名又得利的好事儿难不成他们学院还会拒绝？也就是这施承泽自己条条框框多，太谨慎。老张知道他急着走，点头：“也行，我这边主意基本都确定了，你跟你们学院商量商量，完了我再找时间过去说。”

　　施承泽随便点个头就走人。出了电视台的门，他立马掏出手机给永心打电话，眼见着前边有辆空出租正要开走，忙呼哧带喘地追了上去，手上的资料夹在车门上硌住了，他使劲抽出来，也不管嘶啦啦的声音，关上了门，夹着手机报了地址让司机赶紧发动车子。

　　电话没人接，告诉他那头正在通话中。施承泽无奈收了手机，听见司机问：“您是记者吧？又有大新闻了？”

　　他一愣：“啊，不是。”

　　“呵呵，看您着急忙慌的还满脸笑，我还寻思K大能出什么大事儿让人高兴成这样呢。”

　　施承泽也不知说什么好，哼哈了两声把头转过去，果然在车窗上看见自己还没收完的笑。

　　永心下午就到家，到时候岳母还要过来，他回家放了东西还得去买点儿菜，之前一个人也不想开伙，冰箱里都是空的。

　　说到做饭，施承泽又想起件事儿，忙把手机重又掏出来拨号：“妈，前两天您是不是说家里的燃气灶坏了？”

　　“啊，”那头陈丽娟比他还诧异：“右边的那个，火打不着，我瞅了一眼，出气口啥的都是好的，点火器也是好的，闪火花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得找人来修吗？你还没找？”

　　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早忘干净了。这就急着要用，干脆重新买一个得了。

　　陈丽娟在那头听了直笑：“你把当初买东西的□□找出来，上边有电话，要是在质保期内，找人来修，快得很，也不花钱。”

　　□□那种东西都是永心收着的，他上哪儿找去？施承泽头痛：“下午永心……”

　　“下午你们先上我这儿来吃饭来，完了再回去。少花些冤枉钱。”陈丽娟隔着电话都听出他为难，于是建议。

　　“嗳，那好，那晚点儿我们再给您打电话。”这头施承泽没别的办法，也只能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想想岳母刚才说的那些，他又禁不住笑。

　　少花些冤枉钱。这一段总听见岳母这么对他说，之前买沙发的时候就是，他看中套皮的，上万的价格是贵了点儿，但坐起来舒服，他跃跃欲试，被岳母拦住了：

　　——“放家里坐的东西，买那么贵的干嘛？你们不是还要买车吗？省一点是一点。再说现在你们年轻人也不兴皮的了，我看那边灰色布艺的不错，不然你问问永心的意见？”

　　后面的话他不在意，不过，买车的事儿他只跟永心提过，岳母怎么知道的？

　　陈丽娟听了他的疑问，笑了笑说：

　　——“是，永心让我在这儿把关呢。说了，家具没用多久，不够的添置点儿行，不要全换；你那书桌得换，太小，不够你堆东西；电脑椅要另买，不能要转的那种，容易坏。她说得对，别看都是些小钱，你们刚结婚不知道过日子，手碎，指甲缝里这一点那一点都漏出去了。你同事里也有有车的，虽说不一定去比，但总不能买得太差。我们家的女的都一样，正经理财不怎么会，就只能在节省上下些功夫了。”

　　永心对他倒真没怎么说过这些，她性子淡，总是埋头做事，让她说，就成了闷嘴葫芦，可要是她决定了的事儿，你让她改却也不容易。

　　上次倒是让她改了次主意，可他用的那手段：

　　——“大学同学还说想上家里来聚聚，那家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也不像话吧？回来吧，啊？”他都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能那样，可能就因为知道永心不容易改主意，情急之下剑走偏锋，并没期望真能奏效，谁知。

　　想着这些他自己都脸红。施承泽不由又在出租车座位上调整了下姿势。不管怎样，永心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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