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周末下午，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很足，让人昏昏欲睡。

　　白偌昕正在看一本明清小说研究，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注释让她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向对面——阳渝昗也在看书，很专注的样子，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子很挺，嘴唇……很薄，微微抿着。

　　白偌昕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继续看书。但那些字在眼前跳动，进不了大脑。

　　“偷看我？”阳渝昗突然开口，头也没抬。

　　白偌昕的脸瞬间红了：“谁、谁偷看你了！我在看书！”

　　“哦？”阳渝昗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看的是什么书？第几页？讲的什么？”

　　“我……”白偌昕语塞，低头看了眼书页，“第、第87页，讲《红楼梦》的版本问题。”

　　“是吗？”阳渝昗伸手过来，把她的书转了个方向，“可是你的书拿反了。”

　　白偌昕愣住了，定睛一看——真的，书是反的。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

　　“我、我刚才在想事情……”她手忙脚乱地把书转回来。

　　“想什么事？”阳渝昗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我吗？”

　　“才不是！”白偌昕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引来周围几道不满的目光。她赶紧压低声音，“我在想……想学习的事！”

　　“学习的事需要把书拿反了想？”阳渝昗笑得眼睛弯弯的，“偌昕，你撒谎的技术还是这么差。”

　　白偌昕又羞又气，瞪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逗我！”

　　“有吗？”阳渝昗一脸无辜，“我只是指出一个事实——你的书拿反了。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但被他这样说出来，就特别让人生气。

　　白偌昕不理他，重新低头看书。但她能感觉到阳渝昗还在看她，带着那种戏谑的、温柔的笑意。她的脸还在发烫，心跳也很快。

　　安静了大概五分钟。

　　“偌昕。”阳渝昗又开口了。

　　“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你嘴边有东西。”

　　“什么？”白偌昕下意识地伸手去擦。

　　“左边。”

　　她擦了擦左边。

　　“不对，是右边。”

　　她又擦了擦右边。

　　“好像还在……我来帮你。”阳渝昗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

　　白偌昕僵住了。阳渝昗弯下腰，凑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

　　然后很快离开。

　　“好了。”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白偌昕摸了摸嘴角，什么也没有。

　　“你骗我！”她反应过来。

　　“没有啊。”阳渝昗眨眨眼，“真的有东西——是我眼睛里的光，不小心掉在你嘴角了。”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

　　白偌昕的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恼的：“阳渝昗！”

　　“在呢。”他笑眯眯地应道。

　　“你、你……”

　　“我怎么了？”

　　白偌昕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气鼓鼓地瞪着他，但看到他笑盈盈的样子，又生不起气来。最后，她只能转过头：“我不理你了！”

　　“别啊。”阳渝昗坐回对面，声音放软了些，“我错了，不逗你了。好好看书，嗯？”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一点点的讨好。白偌昕的心又软了。但她还是板着脸：“真的？”

　　“真的。”阳渝昗举起手，“我发誓，接下来一个小时，绝对不逗你。”

　　“这还差不多。”

　　他们重新开始看书。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阳光慢慢移动，从书桌这头移到那头。

　　白偌昕渐渐沉浸在书里。当她看到一段关于《红楼梦》里“木石前盟”的解析时，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想和阳渝昗讨论——

　　然后她愣住了。

　　阳渝昗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的头枕在手臂上，脸朝着她的方向，眼睛闭着，呼吸均匀。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看起来很累。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微皱的。

　　白偌昕想起他最近在准备一个数学建模比赛，经常熬夜。昨天晚上他还在图书馆待到很晚，今天又这么早来陪她学习。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件薄外套，站起身，小心地披在他身上。

　　动作很轻，但阳渝昗还是醒了。他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睡着了？”

　　“嗯。”白偌昕坐回去，“你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事。”阳渝昗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说好陪你学习到四点的。”

　　“我可以自己学。”

　　“但我想陪你。”他看着她，眼睛虽然还有睡意，但很认真，“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想浪费。”

　　白偌昕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那……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反正我也没什么问题要问。”

　　“不睡了。”阳渝昗摇摇头，拿起笔，“陪你学习。”

　　他们重新进入学习状态。但没过多久，阳渝昗又开始“不老实”了。

　　“偌昕。”他小声叫她。

　　“嗯？”

　　“你这支笔挺好看的，借我用用？”

　　白偌昕把笔递过去。阳渝昗接过，在指尖转了几圈，然后突然说：“上面有你的温度。”

　　白偌昕的脸又热了：“笔哪有温度！”

　　“真的有。”阳渝昗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是你的笔，所以有你的温度。”

　　“……把笔还我。”

　　“别啊，我还要用呢。”

　　白偌昕伸手去抢，阳渝昗把手举高。她够不着，气呼呼地瞪着他。阳渝昗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得肩膀都在抖。

　　“还我！”她压低声音，但语气很凶。

　　“好好好，还你还你。”阳渝昗把笔还给她，但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让白偌昕像触电一样缩回手。

　　“你故意的！”她指控。

　　“这次真不是。”阳渝昗举起双手，“纯属意外。”

　　但看他笑得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白偌昕决定不理他了。她埋头看书，无论阳渝昗说什么，她都不回应。

　　安静了大概十分钟。

　　“偌昕。”阳渝昗又开口了。

　　她不回应。

　　“白偌昕同学？”

　　还是不回应。

　　“白同学？”

　　依然不回应。

　　“琳琳？”

　　白偌昕的手顿了一下。琳琳——这是游戏里他叫她的名字，现实中他很少这么叫。

　　“你叫我什么？”她抬起头。

　　“琳琳啊。”阳渝昗笑得很无辜，“游戏里不都这么叫吗？我觉得挺好听的。”

　　“不许叫。”白偌昕板着脸。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游戏里的名字。”

　　“那现实中该叫什么？”阳渝昗撑着脸看着她，“偌昕？昕昕？还是……亲爱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是气音。但白偌昕听清了，她的脸瞬间红透了。

　　“你、你闭嘴！”她慌乱地看了看四周，幸好没人注意他们。

　　“好，我闭嘴。”阳渝昗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睛里还是带着笑。

　　白偌昕瞪着他，但心里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相反，她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隐秘的、甜蜜的感觉。

　　他叫她“琳琳”，叫她“亲爱的”，虽然是在逗她，但那种亲昵的语气，让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响起了。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晚上想吃什么？”阳渝昗问。

　　“随便。”

　　“火锅？”

　　“太辣了，我吃不了。”

　　“那……日料？”

　　“可以。”

　　他们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很凉。阳渝昗很自然地走在她左边，帮她挡住风。

　　“明天有什么安排？”他问。

　　“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我也是。那……明天还来图书馆吗？”

　　白偌昕想了想，点点头：“来。”

　　“那我明天早上帮你占位置。”阳渝昗说，“靠窗的位置，有阳光，暖和。”

　　“好。”

　　他们走到食堂门口。阳渝昗突然停下脚步：“偌昕。”

　　“嗯？”

　　“你今天……真的生气了？”他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白偌昕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小心翼翼，突然觉得心软了。

　　“没有。”她说，“没有真的生气。”

　　“那就好。”阳渝昗松了口气，“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不会的。”白偌昕轻声说，“我不会不理你的。”

　　阳渝昗的眼睛亮了，像是被点燃的星星。他笑了，那个笑容在傍晚的暮色中，温暖得像阳光。

　　“谢谢你，偌昕。”他说，“谢谢你愿意让我逗你，愿意让我靠近你，愿意给我机会。”

　　白偌昕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其实……其实我也没有不愿意。”

　　“那我可以继续逗你吗？”阳渝昗问，声音里带着期待。

　　白偌昕抬起头，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突然想逗逗他。

　　“不行。”她板起脸，“再逗我就真的生气了。”

　　阳渝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好好，不逗了。我们吃饭去吧。”

　　他们走进食堂。白偌昕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其实，被他逗，虽然又羞又气，但心里是开心的。

　　因为他只逗她一个人。

　　因为他的玩笑里，藏着喜欢。

　　因为这样的互动，让她感觉他们是亲近的，是特别的。

　　在图书馆的这个下午，在阳渝昗戏谑的笑容里，在她又羞又气的心跳里——

　　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了。

　　只剩下温暖，只剩下甜蜜，只剩下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美好的张力。

　　这就是喜欢吧。

　　虽然还没有说出口，但已经渗透在每一个眼神里，每一句玩笑里，每一次心跳加速里。

　　而她要做的，是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被他逗得又羞又气的时刻。

　　享受这种甜蜜的、心动的感觉。

　　享受这场下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融化的雪。

　　享受这束，终于照在她身上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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