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十一月下旬，第二期项目“AR识字模块”进入第二周。有了第一期的经验，林知意和江屿南本以为会顺利许多，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们一个教训——客户的要求升级了。

　　“这次不只是识字了。”张小姐在新项目会上展示需求文档，“CEO希望增加‘汉字故事’功能。每个字配一个动画小故事，解释字源和演变。”

　　江屿南快速浏览需求：“五十个字，每个字一个动画故事...一个月时间不够。”
　　“所以预算增加到三万五。”张小姐说，“而且，如果这期做得好，后续150个字的故事动画，单价是800。”

　　八百乘以一百五，是十二万。加上之前的部分，整个项目总价将达到近二十万。这对他们的工作室来说，是足以改变命运的数字。

　　但难度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我们需要更多人手。”林知意会后对江屿南说，“光是动画部分，我一个人一个月最多完成二十个。”
　　“我可以帮忙写故事脚本。”江屿南说，“但动画制作...确实需要专业人手。”

　　他们联系了之前合作的美术社学妹，但对方因为期末作业无法全职参与。在校园招聘平台上发帖后，来了几个应聘者，但要么要价太高，要么水平有限。

　　周三下午，面试完最后一个应聘者后，江屿南沮丧地趴在桌上：“学姐，我们接不下来这个项目了。”
　　“已经签合同了。”林知意冷静地说，“现在不是接不接的问题，是怎么完成的问题。”

　　她调出一个文档：“我计算过了。如果我们两个人全职做，你负责技术和故事脚本，我负责动画设计，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一个月最多完成三十个。”
　　“还差二十个。”
　　“所以需要外包。”林知意说，“我问了几个做自由动画师的朋友，他们的报价是每个故事动画五百元。”
　　“二十个就是一万...”江屿南计算，“那我们的利润就很少了。”
　　“但能保住后续十二万的订单。”林知意说，“而且，我们可以学习外包团队的工作流程，为以后扩大规模做准备。”

　　理性分析，但江屿南还是不甘心：“那我们自己的‘知意画笔’项目又要推迟了...”
　　“创业就是这样。”林知意说，“先活下来，再谈理想。”

　　她已经开始联系外包团队。但问题又来了——外包需要预付款，而客户的三万五预付款还没到账。

　　“可以先用自己的钱垫。”江屿南说，“我有一些积蓄。”
　　“我也有。”林知意说，“但垫付有风险，如果项目出问题...”
　　“不会出问题的。”江屿南说，“我们小心一点就好。”

　　资金问题勉强解决后，创意问题又浮出水面。

　　周四晚上，工作室里堆满了参考资料——甲骨文字典、汉字演变史、儿童故事书...江屿南负责写故事脚本，但写了五个后，他陷入了瓶颈。

　　“这些故事太生硬了。”他沮丧地把稿纸推到一边，“‘日’字就是太阳，‘月’字就是月亮...小孩会觉得无聊。”
　　“那就不要只讲字源。”林知意说，“把汉字放进生活场景里。比如‘日’字，可以是小朋友的一天——日出起床，日中学，日落回家。”
　　“这个思路好！”江屿南眼睛亮了，“那‘月’字呢？”
　　“可以是关于夜晚的故事。月亮出来了，星星出来了，该睡觉了...”

　　他们一起头脑风暴，逐渐找到了方向。但进度依然缓慢——每个故事都需要反复推敲，既要准确，又要有趣，还要适合做成动画。

　　周五，秋雨连绵。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江屿南已经连续写了八个小时的故事脚本，大脑开始僵化。他看着屏幕上的“木”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木...树木...木头...”他喃喃自语，“还能有什么故事？”
　　林知意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休息一会儿。有时候越用力越想不出来。”
　　“可是时间...”
　　“磨刀不误砍柴工。”

　　江屿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雨声很催眠，他几乎要睡着了。

　　突然，林知意说：“江屿南，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江屿南睁开眼睛，“我弄脏了你的裤子，弄坏了你的书...”
　　“那时候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很凶，很严厉，像...”江屿南想了想，“像一棵笔直的松树？不对，松树太刚硬了...像...像一棵修剪整齐的景观树。”

　　这个比喻让林知意笑了：“那现在呢？”
　　“现在...”江屿南认真地看着她，“像一棵根深叶茂的树。有自己的形状，但也能为别人遮风挡雨。”

　　树。木。汉字。

　　江屿南突然坐直身体：“学姐！我想到‘木’字的故事了！”
　　他快速在电脑上打字：

　　【木木的故事】
　　木木是一棵小树苗，长在幼儿园的花园里。
　　小朋友们每天给他浇水，陪他说话。
　　春天，木木长出嫩芽，小朋友说：“看，木木在招手！”
　　夏天，木木长出茂密的叶子，小朋友在树荫下玩耍。
　　秋天，木木的叶子变黄了，小朋友帮他收集落叶做手工。
　　冬天，木木睡着了，但小朋友知道，明年春天他还会醒来。
　　因为木木是他们的朋友，是他们的“木”字朋友。

　　“这个故事很好。”林知意说，“简单，温暖，有教育意义。”
　　“而且可以做成很可爱的动画！”江屿南兴奋地说，“小树苗木木，有眼睛，有表情...”

　　灵感像开了闸的洪水。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江屿南一口气写了十个故事脚本，每个都充满了童趣和想象力。

　　“学姐，”他停下手，“我发现...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我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什么意思？”
　　“比如‘友’字的故事，我写的是两个小朋友从吵架到和好的过程。”江屿南说，“就像我们，从冤家到搭档...”
　　“那‘爱’字呢？”林知意问。
　　“还没写到。”江屿南脸微微红了，“但如果有的话...可能会写得很长很长。”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工作室里温暖明亮，和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学姐，”江屿南突然说，“我觉得...我们做这个项目，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那还为了什么？”
　　“为了把这些汉字故事，讲给更多小朋友听。”江屿南认真地说，“让他们觉得学汉字不是枯燥的任务，而是有趣的故事。就像...就像我们让小星爱上画画一样。”

　　这个想法让林知意心里一动。是的，他们不只是完成一个商业项目，他们是在创造一些有教育意义、有艺术价值的东西。

　　“那我们就好好做。”她说，“做成我们骄傲的作品。”

　　接下来的两周，工作室进入了高效运转状态。

　　林知意负责动画设计，她为每个汉字设计了独特的角色形象——有眼睛有表情的太阳公公“日”，会变身的月亮姐姐“月”，爱交朋友的小树苗“木”...

　　江屿南完善故事脚本，同时开发互动功能。他想出了一个创意：让小朋友可以用手指在屏幕上“种”下汉字，然后看着它“长”成动画故事。

　　外包团队也进入了状态。林知意每天和他们视频会议，审核进度，调整细节。虽然沟通很耗费精力，但看到一个个动画逐渐成型，一切都值得。

　　周三晚上，外包团队发来了“木”字的动画初稿。林知意和江屿南一起观看——

　　屏幕上，一棵可爱的小树苗慢慢生长，小朋友们围着它浇水、玩耍。当小树苗“说话”时，头顶会冒出对应的汉字。整个动画温馨有趣，又不失教育性。

　　“太棒了！”江屿南兴奋地说，“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但还有些细节要调整。”林知意专业地指出问题，“这里的色彩过渡不够自然，这个动作可以更流畅...”

　　她开始写修改意见。江屿南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和骄傲。

　　这就是他的学姐。理性，专业，追求完美。但在这理性之下，是对艺术的热情，对质量的执着。

　　“学姐，”他轻声说，“有你真好。”
　　林知意从屏幕上抬起头：“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就是觉得...有你真好。”江屿南重复，“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在写那些生硬的故事脚本，做那些无聊的动画。”

　　林知意笑了：“没有你，我可能还在做那些‘完美但无趣’的设计。是你让我学会了...加入情感，加入故事，加入‘人’的温度。”

　　他们相视而笑。雨夜的工作室里，有一种默契的温暖。

　　凌晨一点，修改意见发完了。雨也停了。

　　“学姐，”江屿南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我们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好。”

　　雨后的夜晚很清新。路灯在水洼里投下温暖的光晕。他们手牵着手，在安静的校园里慢慢走。

　　“江屿南，”林知意突然说，“等这个项目做完，我想回趟家。”
　　“回家？”
　　“嗯。带我爸妈来看看我们的工作室，看看我们做的东西。”林知意说，“他们一直很担心我创业，我想让他们放心。”
　　“好。”江屿南点头，“那我也去，正式拜访叔叔阿姨。”
　　“你紧张吗？”
　　“有一点。”江屿南老实说，“但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们走到实验室楼下——那个他们第一次合作的地方。楼上的灯还亮着，有学生还在熬夜学习。

　　“学姐，”江屿南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有时候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从那里到这里，从比赛项目到创业项目，从学姐学弟到...现在。”
　　“不是梦。”林知意握紧他的手，“是我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是的，一步一步。
　　从意外开始，经历混乱，经历挑战，经历成长。
　　从两个人各自的问题，到两个人一起的解决。
　　从“你”和“我”，到“我们”。

　　雨后的夜空很干净，星星出来了。

　　“学姐，”江屿南看着星空，“等我们老了，回忆现在，会记得什么呢？”
　　“会记得雨夜的灵感，会记得凌晨的灯光，会记得...”林知意顿了顿，“会记得有个人，总是相信我们能行，总是能在困境中找到希望。”

　　江屿南笑了：“那我也记得，有个人总是很理性，总是能在热情中保持清醒，让我们的梦想不只是一时冲动。”

　　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交织。

　　“走吧，”林知意说，“回去休息。明天还要继续。”
　　“嗯。”

　　他们走回宿舍区。分开时，江屿南说：“学姐，晚安。”
　　“晚安。”

　　回到宿舍，林知意洗漱后躺在床上。手机震动，是江屿南发来的消息：

　　【学姐，我突然想到“爱”字的故事该怎么写了。】

　　【怎么写？】

　　【爱，就是两个人一起做喜欢的事，一起面对困难，一起成长。就像一棵双生树，根在地下紧紧相连，枝叶在天空轻轻相触。即使经历风雨，也因为有彼此，而能一直站立，一直生长。】

　　林知意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暖暖的。

　　【这个故事很好。留着，以后用。】

　　【嗯！留给最重要的时刻！】

　　雨后的夜晚很安静。
　　工作室里的灯已经熄了。
　　但心里的光，亮着。

　　照亮前路，照亮彼此，照亮那个叫做“爱”的汉字，和它背后，属于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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