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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外科室长和院长
宿舍的寂静依旧如一层薄雾般笼罩着整个空间,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在墙壁间回荡。白蕾妮坐在书桌前,指尖轻敲桌面,思绪却始终无法完全沉静下来。窗外夜色深沉,走廊尽头的灯光昏黄而孤寂,那种独处时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悄然爬上心头。她合上手中的笔记,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只会让注意力愈发涣散。她需要一个更专注、更有氛围的学习环境。
于是,她决定转移阵地,前往圣保罗医学院的图书馆。据传,那里的藏书浩如烟海,不仅涵盖了从古典医典到现代前沿研究的完整体系,还收藏了不少罕见的手稿与临床案例汇编。更重要的是,图书馆常年有人出入,即便深夜也有学生埋首苦读,那种“并非独自一人”的存在感,或许能为她带来一丝心理上的慰藉与安全感。
然而,当她真正踏入圣保罗医院复杂的建筑群时,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里的迷宫般布局。走廊交错纵横,门厅层层嵌套,许多区域甚至连明显的标识都缺失。冷色调的灯光洒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映出她略显迟疑的身影。她在第三次经过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三岔路口时终于停下脚步,眉头微蹙,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试图找出哪怕一丝能够确认方向的线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安静得近乎凝滞,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提醒着这座建筑仍在运转。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前方通道的阴影中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人步伐稳健,步幅均匀,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他身着剪裁合体的白色医生袍,衣料挺括,袖口整洁,衬托出其下修长而挺拔的身形。他的发色是深邃的墨黑,长度略过眉梢,几缕碎发随意垂落额前,非但没有削弱专业气质,反而平添几分不羁的优雅。面部轮廓极为立体:高耸的鼻梁如同雕塑般利落,眉骨清晰分明,眼窝深邃,配合那微微抿起的唇线,构成了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容——俊朗得近乎不真实,仿佛是从电影银幕中走下的角色,带着某种疏离而冷峻的魅力。
白蕾妮的目光迅速移向他胸前佩戴的工牌:神外科室长,韦奚珃。
她心头微动。昨日在普外科偶遇科室负责人,今日又在此遇见神经外科的掌舵者,接连两天与高层医师狭路相逢,未免太过巧合。不过,这位室长的外形确实极具辨识度,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在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记。
此刻,韦奚珃正微微低着头,视线专注地落在手中某物上。他的神情罕见地柔和,嘴角似乎有极细微的弧度,像是沉浸在一段私密的情绪之中。那一瞬的他,褪去了公众场合应有的严谨与克制,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但这一切转瞬即逝。
白蕾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几步,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语气轻柔却清晰:“打扰您了,请问去图书馆该怎么走?”
声音落下的一刹那,韦奚珃抬起头来。
就在他抬眸的瞬间,白蕾妮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他那只原本自然垂落于身侧的右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紧,将某个金色的小物件迅速收入白大褂的内袋。动作快得几乎只能凭借直觉察觉,带着一种本能般的防备与隐蔽。
那是一块怀表吗?
她来不及细看,只记得那物体圆润小巧,在灯光下闪过一抹温润的金光,像是一道稍纵即逝的记忆碎片。而当他收回手时,脸上已浮现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标准、得体、恰到好处地牵动嘴角,既不失礼,也不亲近。这个笑容如同精心排练过的面具,完美地遮掩了方才那一瞬的真实情绪。
“沿着这条小路直行,”他的声音温和而平稳,语调中透着职业性的冷静与距离感,“在第二个路口右转,你会看到一栋带有彩色玻璃窗的小楼。穿过门厅后,正对面那座灰色外墙的建筑便是图书馆。”
指示简洁明了,逻辑清晰,没有任何冗余。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斟酌,准确无误地传达信息,却又不给予任何额外的情感连接。
“谢谢您,医生。”白蕾妮再次微微欠身,表达敬意。
“不客气。”韦奚珃点头回应,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双眼睛漆黑如夜,瞳孔深处仿佛藏着无数未诉的故事。他的眼神礼貌而友善,表面看来毫无破绽,可白蕾妮却从中感受不到丝毫温度。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仿佛他的情感被一层透明却坚不可摧的冰层所封存,外人只能看见其轮廓,却永远无法触及内里。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去,步伐从容而坚定,衣角随风轻扬。从她身边经过时,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空气中残留下一缕清冽的消毒水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调,短暂地萦绕在鼻尖,随即消散于无形。
白蕾妮伫立原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高大、笔直、步伐有力,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孤独。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孤高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距离感,仿佛他生来就不属于喧嚣人群,而是游走于理性与沉默之间的守夜人。
可她的脑海中,却不断重播刚才那一幕:
他低头时专注的侧脸,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定义的柔和;
他手中那块金色怀表在灯光下流转的暖光,如同旧日时光的余烬;以及他抬头瞬间,那快如幻觉般将怀表藏起的动作——迅捷、隐蔽、充满戒备。
那块怀表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纪念品?遗物?还是某种不愿示人的秘密信物?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至意识深处。她开始意识到,这位神外科室长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他外表英俊得近乎不真实,举止礼貌得堪称典范,言语精准得如同教科书,可正是这份“完美”,反而显得异常违和。真正的完美并不存在,而他所展现的一切,更像是精心构筑的外壳,用来掩盖内在复杂甚至可能是伤痕累累的真实自我。
也许,那块怀表就是通往他内心世界的钥匙。
又或许,它本身就是一道锁。
圣保罗医院向来以严谨著称,神外科更是全院最顶尖的科室之一,能在如此年轻之龄便执掌该科,韦奚珃的能力毋庸置疑。但能力背后呢?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这样一个既耀眼又封闭的人?他的过去是否藏着不愿提及的往事?那块怀表是否与某段重要记忆相关?甚至……与某位神秘人有关?
白蕾妮不知道答案,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方才所见的,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问路场景,而是一场短暂却深刻的交集——两个灵魂在命运的岔路口偶然相遇,其中一人无意间泄露了冰山一角的秘密,而另一人,则因那一瞬的观察,被悄然卷入了一场无声的谜题之中。
夜风拂过空旷的走廊,图书馆的方向依旧遥远。但她的心境已然不同。
她不再急于赶路,而是放慢脚步,任思绪在寂静中沉淀。那位名叫韦奚珃的室长,像一本封面精美却上了锁的古籍,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才会缓缓开启。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319房间,金色的光斑在木质地板上缓缓移动,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凝重。白蕾妮刚刚结束一段长时间的自习,指尖还残留着翻动书页的微涩触感。她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视线从摊开的笔记本上移开,望向窗外那片被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气息,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笔尖滑过纸面的余音。
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沉稳而克制的敲门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三下,间隔均匀,像是经过精确计算般落在耳膜上。
这个时间,会是谁?尹教官一向严谨,若有事必先致电通知;桑副官也不会如此正式地敲门。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某种难以言喻的警觉悄然升起,像一根细线,轻轻绷紧了神经。
她起身走向门边,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透过猫眼向外望去,视野狭窄却足够清晰——一个身穿浅灰色行政西装的老男人站在门外,身材微胖,面容和蔼,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容。是巴颂院长。那天刚来时在医院门口见过一面……当时只觉得他是一位慈祥稳重的长者。此刻再看,那笑容依旧亲切却似乎多了一层难以捉摸的深意。
未等她开口,对方已主动出声:“你好,我是巴颂,那天见过一面,还记得吧。”
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节奏感。白蕾妮连忙拉开门锁,双手合十,恭敬地行礼:“院长。”
“呵呵,不必多礼,孩子。”巴颂院长脸上堆满了笑意,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眼神中透着长辈式的关切,“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尹教官都安排妥当了吧?”
他的语气自然得体,仿佛只是顺路探望一名普通学生。白蕾妮点头回应:“一切都很好,谢谢院长关心。”她侧身让开,礼貌地邀请道:“您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麻烦,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巴颂站在门口,并未迈进一步,姿态谦和,却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房间内部。那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极为细致:从床铺是否整洁,到书桌上摆放的文具位置,再到窗边窗帘的垂落状态,无一遗漏。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眼角的余光中被迅速捕捉、归档,如同一场无声的信息采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他重复着这句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可是我们特殊人才培养计划的重要一员,有任何需求一定要及时提出来。医学院对你们每一个人,都寄予厚望。”接着,他话锋微转,语气更添几分体贴:“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栋楼,晚上会不会害怕?睡眠质量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却又似有深意。白蕾妮微微一顿,脑海中闪过此前几次类似对话——周品孝也曾问过“一个人住……”,为什么每个人都会特意强调“一个人住”?
她压下心头那丝异样轻声回答:“还……还好。”
巴颂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迟疑,反而继续追问:“那就好。如果晚上睡不好可以跟我说,医院护士站那边还有一些助眠的香薰或者更厚实的窗帘可以提供。”说着目光再次投向房间的窗户,语气变得更加具体,“对了,你这边窗户的朝向是朝东吧?早上阳光会不会太刺眼,影响休息?窗帘的遮光效果怎么样?拉合顺畅吗?”
这一连串关于房间细节的询问,精准得近乎苛刻。原本因院长亲临而泛起的一点暖意,瞬间冷却了几分。她意识到,这已远超一般意义上的关怀。没有人会以如此细致入微的方式关注一名学生的居住体验,除非——这些信息本身具有某种超出表象的意义。
她不动声色地回答:“窗户是朝东,早上阳光很好,我觉得很舒服。窗帘……也很好,没有问题。”
“哦,朝东好啊,朝气蓬勃。”巴颂笑着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答复随即又补了一句,“窗户的锁扣都还好用吧?晚上一定要记得锁好。虽然我们这块地方很安全,但女孩子独自一人,多注意些总是没错的。”
这句话听起来充满善意却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缓缓划过。锁扣?为何连这种机械部件都要确认?她低头应道:“我会的,谢谢院长提醒。”声音平稳,但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
“好,那你继续学习,我就不打扰了。”巴颂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一位慈父告别子女。然而那一掌落下时的力度与停留时间,却让白蕾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不是单纯的鼓励,更像是某种试探性的触碰,试图感知她的反应。
“记住,把这里当成家,有任何困难,直接来找我。”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白蕾妮轻轻关上门,反手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但她知道,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已在她心中种下了一粒不安的种子。
按理说,院长亲自探访,嘘寒问暖,本应令人感动。可那些过于具体的提问——朝向、窗帘、锁扣——却像细小的冰刺,一根根扎进她的潜意识里,带来阵阵隐痛。这不是普通的关心,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观察,一次对私人空间边界的悄然渗透。
她走到窗边,凝视着那面被院长特别提及的窗帘。布料厚实,质地优良,拉合顺畅,严密地遮挡着外界视线。可此刻,它不再仅仅是一件生活用品,而成了某种象征——一道屏障,既保护她也可能将她囚禁。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窗帘表面,触感真实而冰冷。暮色正从窗外悄然蔓延,如同浓稠的雾气,一点点吞噬天际最后的光亮。那种难以名状的不安,也随之渗入心底,无声无息,却挥之不去。
这位看似和蔼可亲、关怀备至的老头院长,他的热情之下,到底包裹着什么?是对人才的珍视,还是对控制的渴望?是制度化的管理流程,还是某种更为隐蔽的监视机制?
她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已然清晰:在这个被称为“学院”的地方,每一句温柔的话语背后,或许都藏着未被言明的规则;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都可能是一场预设好的演出。
而她,正站在舞台中央,尚未意识到灯光何时亮起……
第五夜。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整座学院沉陷于死寂之中,唯有风穿过老旧窗框的缝隙时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白蕾妮伏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晕像一圈将她圈禁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结界。她指尖微颤地翻过一页笔记,眼皮却已沉重如灌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昏睡间浮沉。直到某一刻,她的头猛然一点,惊醒自己——不能再熬了。
她机械地收拾书本,关灯,躺下。床褥冰凉,像是早已预知她将陷入不安的睡眠。连日来的高强度学习、精神的高度紧绷,终于在今晚压垮了她的防线。她沉入黑暗,如同坠入深海,没有波澜,没有梦境,只有无边的疲惫将她裹挟。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无法言喻的警觉骤然刺穿她的睡意,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大脑深处。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如雷,在耳中轰鸣不绝。那不是梦魇的余悸,而是一种原始的、来自本能的预警——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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