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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把和我有关的事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的。”
他的语气满含怨念,像是被丈夫抛之脑后的糟糠妻。
许裘上门时,顾妤正在摘葡萄,她心虚地别开眼,“这葡萄蛮甜的,许大人不试试?”
她顺手摘了一颗最圆最大的葡萄递到许裘的面前,他也不伸手,只是微微倾下身,张嘴含住了那颗葡萄。
他那双墨色的眸子还是瞅着顾妤,她连忙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着濡湿温热的触感。
顾妤感觉自己的手不干净了。
“啧,许大人怎么突然这么心急,你不是也在忙吗?土地司的事是许大人的手笔吧?”
许裘直言不讳,“确实,这是我殿试写的策论,不过我有些好奇顾小姐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笑笑,“要收藩王宗室的田赋地方官吏可不敢做,只有东厂和锦衣卫敢做,谁又敢这么胆大包天提出让这些人去成立个土地司,专门监管这些人,又得了皇上重视,我想来想去,只能是你。”
“顾小姐聪慧,许某甘拜下风。”许裘拱手作揖道。
“汴京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你来得真巧......”
顾妤似笑非笑,为什么许裘能来得这么巧呢?应该是汴京那边弹劾的题本一呈上去,就派人盯着顾翰膺的动作。
“我父亲刚从汴京那边回来,一回来就在书房写东西,应该是要负荆请罪去了。许大人是来帮她的吧?”她揣测道。
“确实,顺便谈一谈顾小姐同我的婚事。”
“我阿爹可不是那些重利重名的人,他比较看重我。”
“我知道。”
许裘笑眯眯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顾妤一颗一颗地吃着葡萄,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神色莫名,他都亲自登门拜访了,有备而来吧。
不过她的婚事确实应该提上日程了。
五皇子那边的邀约,和宫里娴妃的宴请,她都以身体不适推了,再拒绝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书房。
“老爷,许大人求见——”
府里的管事敲了敲书房的门。
顾翰膺提高了声音,“哪个许大人?”
“翰林院修撰许裘。”
许裘已经立在了书房的门前,听到顾翰膺的问话自己就答了出来。
“哦?怎么不通传,直接入了府邸?”
“下官先见了顾小姐。”他如实答道。
顾翰膺咬着牙,他原本就猜到了,但没想到这小子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顿时更加恼火。
在他的面前拐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进来吧。”得把人喊进来骂。
许裘老老实实地推门进了书房,然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很好,很有自觉。
顾翰膺故作姿态,继续写自己的陈罪书,也不搭理他。
许裘就站在书房里站了许久。
他四处打量着书房四处,揣摩顾翰膺的性格,书房里书不多,四书五经大概都是摆摆样子的,架子上摆了许多军书。
陈设最多的还是跟行军的有关的事物,比如大盛的城池图,正前方还贡着一把宝剑,寒光凌冽,冷气逼人。
古董文玩有一些,但是不多,应该都只是摆设,他不喜欢这些。
顾翰膺写了好一会儿,才搁笔停下,“说吧,有什么事?若是阿妤的事,免谈。”
“你品行不端,为人城府还深,我可不敢把阿妤交给你。”
“品行不端?”许裘疑惑道。
“你养了个外室的消息,京城孰人不知,孰人不晓?你也莫说我冤枉你,就住在宣武门左边第三条巷子,左拐第二座小院,叫做徐三娘是吧?”
他不屑地看着许裘,就这样的货色还敢来勾搭他的女儿,也不照照镜子。
许裘闻言面色变化莫测,他咬牙道,“那不是我的外室。她是云仙阁的花魁,我替朋友救了她,外室的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的,那院子也不是我买下的,国公不信的话一查就知。”
“这样啊。”
顾翰膺若有所思,这样的话还像个样子。
“我听阿妤说你多次救了她,她心悦你,那你的想法呢?”
他一边问话,一边叹气,女大不中留啊,“阿妤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我不应该这样问你......”
“我问你,你三番两次接近阿妤有什么企图,有什么目的?”
许裘倒是不清楚顾妤原来已经同英国公提过他们俩的事,找的还是英雄救美,一见倾心的套路。
没想到到了英国公这里,反而让他形象更差了。
“下官对顾小姐一见钟情,是真心求娶顾小姐。”
“你说是真心的,我就信你,你当我是傻子,我还能剜出你的心看看不成?”顾翰膺冷笑。
他觉得许裘这厮不是个善茬,还油嘴滑舌,阿妤不能交给他。
“国公爷不信这个,那让下官先谈点别的。”
“好,你说。”
顾翰膺不是不听人说话的人,相反他很愿意听旁人的建议。
“土地司这事国公爷应当知晓了,这是下官在殿试的策论中写的一条法子。”
“哼!”顾翰膺想起这事更气,“许大人好法子,也不怕没有命做这个差事。你同我说这个是想怎样,难道还想用这个来逼我把阿妤交给你吗?想都别想。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国公爷,下官想说,皇上看重下官,不出三年,下官定能在盛京有一席之位。”
“国公爷虽然是勋贵,权势滔天。”
“但国公爷要镇守北方,很快就要离京,世子爷一人留在盛京,国公素来与其他六部大臣没有私交,又不能与藩王宗室交往过密。”
“若是有人想要害国公府,世子爷在朝中也是孤掌难鸣,无人相帮。”
许裘说到此处,顿了顿,顾翰膺果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
“譬如这次,汴京太子党的弹劾,国公爷朝中若是有人说话,定不会闹到这般难看的地步。”
“下官也知道,国公爷现在夹在五皇子和太子之间,两边都会发难相逼,逼国公爷选一边。”
“两方都想要求娶顾家小姐,国公爷也很为难吧。既然国公爷不想陷入党争,国公爷不如选下官。”
顾翰膺还是叹着气,“你说的都对,你说的有理,但是谁来想想我的阿妤怎么办啊?”
“我亏欠她这么多,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还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啊,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这么一个人啊。”
许裘脸上的笑僵了,“即使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但下官对顾小姐确实是真心的,国公爷要什么保证,来确认下官的真心,还请直说。”
“你们这些人都把顾家当成是一块肥肉,谁来都想啃一口,我是真怕我的儿女出事呀。”
他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胡子,眼珠子转了转,“你知道的,我不想掺和盛京城这摊子浑水,也不想去猜皇上是不是要废太子,我只想自保,保全顾家,也保全我的儿女。我就问一问,盛京城汴京这边的水被搅混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其实土地司一事还在筹备中,皇上未必会这么快进行清算问责。”
“国公爷您这事是被有心人当做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汴京那边将您这个功臣扔出去,就是想看皇上的反应。”
“汴京那边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国公爷授封的田地多,其他勋贵更多,那边可全是藩王宗室,即使是太子现在都得受制于他们。”
许裘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顾翰膺很满意,起码他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顾翰膺心中叹气。
有时候他可恨死那些文人的弯弯绕绕了,但是这样的人能给他出谋划策那可再好不过了。
“咳咳!”他轻咳一声,“国公爷,下官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国公爷站在皇上这边的话,确实得去负荆请罪,该罚就罚,态度要好一些。现在国库空虚,国公爷之前欠缴的田赋应该要悉数补上......”
顾翰膺再看这一脸纯良的小子,哪看哪不顺眼,好家伙感情在这等着呢。
“既然土地司成立了,皇上便是有意要清算,不过早晚的问题。国公爷是首位认罪的,皇上肯定会轻罚,而且国公爷做了例子,皇上也知道国公爷心是想着他的,日后有什么事肯定也第一个念着国公。”
、
顾翰膺看了眼自己写好的陈罪书,心下很快做出了决断,不过是补些钱财而已。
钱这种东西,千好万好,还是得有命花才好。
“好,你说得不错,我会照你说的做。”他说完还是不解地问道,“你们这些文人天天想这么多,不会累的吗?”
“不过是为皇上分忧,岂敢言累。”
他话说得天衣无缝,顾翰膺心有些累。
“若是你娶了我的女儿,我是说假如,你可会纳妾?”
“不会。下官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其他女子都不会入眼。”
许裘笑道,“这点请国公爷放心,下官若是耽于美色,家中早有佳人。下官在遇到顾小姐之前,从未想过娶妻的事,只想着为皇上效力,以报义父养恩。”
“我倒忘了你还有个义父......”顾翰膺摸着下巴思索,“许掌印啊,许久未见了,我找他也聊聊。”
“若是有一日你遭逢不幸,又当如何?”他又继续问道。
“下官会写好和离书,绝对不会牵连小姐,牵连国公爷。”许裘认真道。
“许裘啊,许裘啊,说实话我有些看不透你,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许裘认真地、再三思量这个问题,不是为朝堂局势,不是为利益权衡,只是为一位担心女儿的父亲。
他苦笑道,“我也说不出确切的数,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能衡量呢?”
“我仅有的几分真心全数给了她。”
他不知道,那份在意、酸涩、稀奇古怪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但他们是同盟,是利益一体,目的一致的同盟,就这样就可以了。
顾翰膺是真没想到,这位心思深沉的笑面虎会说这样的话来。
这世上薄情人负心汉何其多也,美丽的誓言世间存在太多,太多。但是誓言只是誓言,只有盟誓的那一刻才是神圣的,在这之后呢,只会是一句废话,一句空话。
他应该训斥他的大言不惭,大骂他只会说些好听的话,但是他没有。
他看到了许裘眼中的几分真意,夹着对自己的怀疑和迷茫。
这样的眼神,不比假装情比金坚的目光更让人动容些吗?
他对阿妤是有情的,但自己都是懵懂的。
顾翰膺从来不是那种大包大揽,喜欢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父亲。
他在想,不妨让自己的女儿去试试。
人心何如,这种东西他是教不会的,只有她亲自历经这一遭才能体会。
而且他的阿妤很聪明,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
“我先同你义父好好谈谈。”
许裘察觉到顾翰膺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是动摇了,“我等国公爷消息。”
“你之后不会留在盛京吧?”顾翰膺不是个蠢人,若是真蠢也活不到现在。
“是的,下官要去陕原赈灾。”
“陕原呀。”顾翰膺嚼着这几个词,心思莫名,凶恶之地啊。
去岁的旱灾,今年的雪灾,还有卖官的案子......
藩王宗室、皇商、盗匪、难民,鱼龙混杂的地方。
天灾人祸全赶上了。
还真是哪里乱就往哪里跑,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他说的那样,三年在盛京城有一席之地。
倒是实诚,起码没有骗他,顾翰膺心里对许裘改观不少,说不定真是大盛朝的转机,毕竟是个能提出土地司的狠人。
希望命硬点吧,他听闻过的,盛京城都在传他女儿命硬克夫来着......
若是他的女儿成了寡妇,她会伤心的吧......
不对,得先和许山海谈谈,才能定下这两个孩子的事。
“那下官先走了。”他行礼告退。
“走吧走吧。”顾翰膺没什么耐心地挥了挥手。
许裘出了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向了顾妤的小院,“顾小姐种的葡萄不错,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带一些回去?”
“事谈成了?”
她疑惑地看着笑得春风得意的许裘,笑得这么灿烂,像是真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一般。
呸呸呸,太不吉利了,她竟然那般想,她可不想当那倒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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