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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
潼川城下，战斗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叛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城墙。简陋的云梯搭上城头，亡命的叛军顶着守军倾泻而下的箭雨、滚木礌石，嘶吼着向上攀爬。
城墙上，守军们红着眼睛，用长矛捅刺，用刀斧劈砍，用石头砸，甚至用手推，用牙咬，将一个个爬上来的叛军推下城去。
鲜血染红了城墙，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呐喊声震耳欲聋。
江砚白亲自在城头督战，他的青衫上已溅满了不知是谁的血点。他手持长剑，并未贸然加入混战，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战局，指挥着兵力调动，填补着防线的漏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激励着守军拼死抵抗。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奔他的面门！身旁的亲兵惊呼着扑过来想替他挡箭，却见江砚白手腕一翻，剑光一闪，“叮”的一声，那支箭竟被他精准地削飞！
“注意隐蔽！弓手压制对方箭楼！”他厉声喝道，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依旧清晰。
战斗从傍晚持续到深夜，叛军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久攻不下而变得更加疯狂。守军的伤亡在持续增加，箭矢、滚木等守城物资消耗巨大，士气也开始出现波动。
江砚白抿紧嘴唇，望着城外仿佛无穷无尽的叛军火把，心一点点沉下去。照这样下去，潼川城，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此？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的锦囊，似乎还带着平凉那个人的温度。
嘉钰……
对不起……
就在他心中升起一丝悲凉之际，叛军后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并且传来了一阵不同于叛军鼓噪的、整齐而充满杀气的呐喊声！紧接着，叛军后阵明显出现了一阵混乱！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城头上，有眼尖的士兵发出了惊喜的狂呼！
江砚□□神一振，极目远眺！只见叛军后方，一支人数虽不多，但阵容严整、杀气冲天的骑兵，如同利刃般，狠狠地凿入了叛军的阵型！
为首一人，玄衣玄甲，手持绣春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正是沈玠！
而在那支骑兵侧翼，还有另一支打着不同旗号、但同样骁勇的部队在奋力冲杀，看那战斗风格，似乎是……永嘉侯府的家将？！
他们来了！
江砚白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疲惫与绝望瞬间被驱散大半。他猛地举起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城头所有守军嘶声呐喊：
“援军已至！叛军阵脚已乱！将士们，随我杀出城去，里应外合，歼灭叛军！”
“杀——！”
绝境逢生的狂喜，化作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江砚白一马当先，率领着城内还能战斗的士兵，向着陷入混乱的叛军，发起了反冲锋！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
原本气势汹汹的叛军，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瞬间陷入了崩溃。夜色中，火光冲天，杀声震野，一场决定潼川乃至陇西命运的血战，进入了最为惨烈的高潮。
……
平凉府，李泓的秘密据点。
方嘉钰一夜未眠，眼底带着青黑，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面前摊着一张简陋的陇西舆图，上面被他用朱笔圈出了几个可能的地点。
李泓推门而入，带着一身露水和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
“有眉目了！”他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撬开了两个硬骨头！虽然没直接说出粮仓位置，但拼凑零散信息，加上对洛家生意往来的分析，最大的可能，在洛水上游的黑风坳！那里地势隐蔽，有水路便利，一直是洛家走私盐铁的重要据点之一！”
“黑风坳……”方嘉钰的手指立刻在舆图上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标记，距离潼川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且不在叛军主力行进路线上，确实是个囤积物资的好地方。
“我们的人呢？”方嘉钰抬头，眼神锐利。
“能召集的，有一百二十七人，都是好手，熟悉山路，擅长夜袭火攻。”李泓报出数字，脸上闪过一丝肉痛，这些都是他李家在陇西埋下的重要钉子，动用他们，风险极大。
“一百二十七人……”方嘉钰沉吟着，这个人数，正面攻打任何据点都是送死，但若是执行奇袭、放火……或许够了。
“消息可靠吗？确定是主要粮仓？”他必须确认。
“八成把握！”李泓笃定道，“那几个粮商也吐了口，近期往黑风坳运送的粮食数量远超寻常，而且都是耐储存的糙米豆料，符合军需特征。”
方嘉钰深吸一口气，心跳如鼓。他知道，下决定的时刻到了。
“干！”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让你的人准备，今夜子时出发，目标黑风坳！不要硬拼，找到粮囤，以火油、火箭攻击，烧完即走，绝不恋战！”
“好！”李泓也被他的决断感染，重重应下。
“还有，”方嘉钰补充道，眼神冷静得不像他自己，“想办法，把我们要去烧黑风坳粮仓的消息……‘不经意’地泄露给平凉城内可能的洛家眼线。”
李泓一愣：“为何？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方嘉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是要打草惊蛇！我们要烧粮草，是为了扰乱潼川前线叛军的军心。如果消息能提前传到洛擎苍耳朵里，他必然会分兵回援或者加强戒备。无论他怎么做，都会分散他对潼川的注意力！这对江砚白他们，就是最大的帮助！”
李泓恍然大悟，看着方嘉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好友隐藏在骄纵外表下的机谋和胆魄。他不再多问，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
方嘉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派一小队人，大张旗鼓，佯攻黑风坳正面，吸引守军注意力。主力则绕到后山悬崖，用绳索悄无声息地摸下去！”
李泓眼睛一亮：“好主意！后山防守必然松懈！就这么办！”他顿了顿，看着方嘉钰，“嘉钰，你……”
“我留在这里。”方嘉钰平静地打断他，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会武功，去了反而是累赘。我在这里等你们消息，同时……或许还能想想别的办法，给洛老贼再添点堵。”
他不能亲临战场，但他可以用他的方式，在另一个战场上发挥作用。
李泓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等我好消息！”说完，不再犹豫，转身融入夜色。
方嘉钰独自留在房间里，走到窗边，望着潼川的方向。天色已大亮，但他知道，那里的战斗远未结束。
“江砚白，”他低声自语，仿佛那个人能听到，“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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