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

作者:西幸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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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烬土新生,璞玉归真



      希音神木最后的馈赠,如同天地间最本源的生命之息,温柔而彻底地洗涤过官铜钱的每一寸神魂与肉身。那灰白的发丝自根处焕然新生,乌黑光泽更胜往昔。元婴饱满圆融,中期壁垒触手可及。所有的暗伤与疲惫一扫而空,状态臻至前所未有的完美。

      然而,当那蕴含着净化与新生意志的本源能量,触及她神魂中承载着无数沉重记忆与执念的核心时,它并未强行撕裂,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匠人,进行了一场精妙的 “剥离” 。将那些染血的仇恨、沉重的宿命、复杂的纠葛,如同剥离包裹璞玉的厚重石皮般,小心翼翼地褪去,却未曾损伤玉芯本身分毫。

      官铜钱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而是如同被山泉洗过的星空,干净,透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沾染的纯粹光芒。里面没有了背负一切的坚毅,也没有了隐藏至深的痛楚,只剩下一种天然的、对世界的好奇与专注。

      她首先感知到的是自身充盈的活力与手中两柄剑传来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亲切感。她低头看了看待望与待忘,眼神像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带着纯粹的探究,指尖轻轻拂过剑身,感受着那截然不同却又同源而生的脉动,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抹干净的笑容。

      然后,她才注意到身旁的两人,以及周围这片正在从死寂中苏醒的奇异天地。

      她的目光落在关元宝脸上,带着一丝自然的、毫不掩饰的困惑,但并无戒备。关元宝那混合着狂喜、担忧与泪水的复杂表情,似乎让她有些不解。她微微偏头,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天然的率真:“你为什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语气里的关切是本能而直接的,不掺任何杂质。

      关元宝被她问得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愕与万千思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或者……记得我们吗?”

      官铜钱闻言,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纹般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她坦然地摇了摇头,神情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无奈:“想不起来了。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但是梦醒了,梦里的事情就都模糊了。” 她顿了顿,看向谢知非,眼神明亮,“不过,感觉你们不像是坏人。你们认识我,对吗?”

      她的反应自然而灵动,没有失忆者常有的恐慌与自我怀疑,也没有幼稚的懵懂。她只是坦然接受了自己“想不起来”这个事实,并且基于某种未泯的直觉,对眼前的环境和人做出了最本真的判断——好奇,但不害怕;坦诚,而不设防。

      谢知非看着她那双纯净得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眼睛,心中明了。这不是“无知”,而是褪去了所有后天烙印的 “本真” 。那些仇恨与使命被剥离了,但她骨子里的敏锐、坚韧,乃至那份属于天生剑骨的灵性,并未消失,只是以最纯粹的方式呈现出来。

      “你叫官铜钱。”谢知非指了指关元宝,“她是你的妹妹,关元宝。”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谢知非,你的二师兄。这里,是烬土荒原。”

      “官铜钱……元宝……谢知非……”她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名字的韵律,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纯粹而温暖,“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家吗?” 她问得理所当然,仿佛“家”是一个天然就该存在的地方。

      关元宝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酸与怜爱几乎要溢出来,她紧紧握住官铜钱的手:“对,姐姐,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官铜钱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和微微的颤抖,虽然不记得过往,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与情感。她反手轻轻握了握关元宝的手,动作自然而带着安抚的意味,眼神温柔:“好啊。不过别担心,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我感觉……我们一定是很亲近的人。”

      她的目光又转向谢知非腰间的酒葫芦,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那个里面装的是什么?闻起来有点特别。” 不是贪嘴,只是对未知事物天然的兴趣。

      谢知非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念的眼睛,竟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是酒。不过你现在……不适合喝。”

      官铜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并没有纠缠,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的剑上。她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没有丝毫刻意,仿佛剑本就是她肢体的延伸。待望剑随之发出愉悦的轻鸣,待忘剑则沉静如初。

      谢知非和关元宝看着她这般模样,心情复杂难言。眼前的官铜钱,仿佛一块被拭去所有尘埃的绝世美玉,露出了它最本真、最无瑕的内里。这份失而复得的“天真无邪”,美好得让人心颤,却也脆弱得让人心忧。

      他们知道,这份纯粹的状态或许无法长久。外界的风雨不会因她的遗忘而止息,那些被剥离的过往,也终将以某种方式找回她。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他们带着这个忘却了所有沉重、只剩下本真灵性的官铜钱,踏上了归途。她像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带着对世界最初的好奇与信任,翩然飞向那未知,却注定不会平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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