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

　　龙二一头扎进城西那片七拐八绕的棚户区，味儿冲得直呛鼻子，混着煤球炉子的烟气和谁家泔水馊了的酸气。他压了压帽檐，遮住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记得红玉说过她在这里有一个发小，叫大顺，是当年跟丁一和她一起从东北逃难过来的。虽说多年不走动，可眼下这光景，红玉能投奔的，八成也只有这儿了。
　　他拐进一条窄得几乎要侧身才能过的小巷，头顶上横七竖八全是晾衣竿，挂满了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滴滴答答落着水。在一个黑黢黢的门洞前，他停住脚，抬手在门板上“叩、叩、叩”敲了三下。
　　木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胡子拉碴、眼神浑浊的脸。“找谁？”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龙二往前凑了凑，压低嗓门：“劳驾，打听个人，大顺是住这儿吗？”
　　那男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瓮声瓮气地回：“没这个人。”说着就要关门。
　　龙二反应快，一脚就卡住了门缝，同时从兜里摸出几块大洋，飞快地塞进对方手里：“兄弟，行个方便，真有急事，救命的事儿！”
　　男人捏了捏手里的大洋，犹豫了一下，眼神往旁边瞟了瞟，才压着嗓子快速说：“真不在！早上是有个姑娘来找过他，没待多久他们就一起走了，听说……听说是往码头那边去了。”
　　龙二心里“咯噔”一下。码头？她去码头干什么？想坐船走？还是……
　　他不敢再往下琢磨，冲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码头的方向猛跑起来。
　　破旧的木门“咔”的一声被大顺紧紧闩上，将门外世界与屋内的昏暗与污浊彻底隔绝。他背靠着门板，却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仰头，听着龙二急促的脚步声在巷子里迅速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屋子里短暂的死寂被里间窸窣的声音打破。门帘被撩开，红玉探出身，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未干的泪痕，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他走了？信了？”
　　大顺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走了，我亲眼看着他往码头那边跑了，追得急哩。”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可吓死我了，红玉妹子，你咋惹上这号人了？看着就不好惹。”
　　红玉松了口气，身体有些脱力地靠在门框上，声音带着哽咽：“大顺哥，这次真多亏你了……我实在是没路走了，巡捕房要抓我，龙二他……我也信不过，只能来投奔你，想着咱们是打小一块逃难过来的……”
　　“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大顺走上前，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豪爽和亲昵，“咱俩谁跟谁？当年一块儿啃过冻窝头，走过死人堆的！咱啥苦没吃过？！你跟哥还客气啥？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踏实在着，放心，有哥在，哥肯定护着你！”
　　他边说边殷勤地把屋里那把唯一不缺腿的凳子拎过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凳面：“来，快坐快坐，红玉妹子，看你这一路折腾的，脸都白了。饿不？哥这儿还有早上剩的半拉饼子……”
　　红玉心里一热，逃亡路上的惊惧和孤独在此刻似乎找到了暂时的港湾。她顺从地坐下，摇了摇头：“我不饿，大顺哥，给你添麻烦了。我就是……就是心里慌得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说着，泪水又涌了上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就在她抬手抹眼泪，视线被完全挡住，心神最松懈的那一眨眼工夫——
　　站在她身后的大顺，脸上那伪装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贪婪。他悄没声地抬起胳膊，手掌绷得跟菜刀似的，瞅准红玉脖子后面那块软肉，一点没留情，猛地就砍了下去！眼中狠戾之色一闪，对准红玉纤细的脖颈后方，用尽全力猛地劈了下去！
　　“呃！”红玉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哼叫，眼前一黑，所有的知觉瞬间离她而去。她身子一软，“咕咚”一下从凳子上滑下来，直接瘫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大顺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玉，眼里没有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一种快要发财的兴奋和狠毒。
　　“红玉妹子，别怪哥心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自言自语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的脑袋这么值钱呢？巡捕房出一千块大洋……一千块啊！够老子下半辈子吃香喝辣了！什么老乡，什么交情，能当饭吃吗？”
　　他不再耽搁，麻利地从床底下翻出几截粗麻绳，把红玉的手脚死死捆住，又扯过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使劲塞进她嘴里。完事儿后，他像看牲口似的瞅了瞅红玉，走到墙角，在一堆破烂里翻腾半天，找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那是巡捕房通缉“□□”的告示，上面红玉的画像和“赏洋一千”几个字，清清楚楚。
　　大顺把告示仔细叠好，揣进怀里贴身的兜里，像揣了个金元宝。他瞅了瞅窗外越来越暗的天，心里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个“活宝贝”弄到巡捕房那儿，换成他那做梦都想着的一千块大洋。
　　而码头那边，龙二还在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心里的不安，跟这天色一样，越来越沉，越来越黑。他压根想不到，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落入了更为险恶的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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