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者

作者:醒梦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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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索弥利亚许多年后再次坐在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摇摇欲坠,诉说着此地的沉默和无趣。仔细一看这里甚至不能算一间屋子,而更像是堆放杂物的阁楼,狭窄的空间里一台破书架、一张床、一张桌子互相推挤着,各类书籍报纸堆成的小山堆有好几处,衣服随处放着,似乎能从中闻到一层厚重的老旧气味,实际上那是书籍潮湿老化的气息。屋内的各种日常用具也寥寥无几,能看得出它的主人最常用的便是那张被蹭得光亮的桌子,又因为桌子的矮小,完全可以猜想他平常是坐在地上写字。这里最多一次性容纳三个人,索弥利亚如此判断,而三个人同时站起的话空间又会马上变得压抑,但索弥利亚坐了片刻后还是站了起来,阿德里安没有将她叫住,任由她翻看着眼前的东西。
      那天,耶蒂妲突然告诉她有了阿德里安的消息,他消失几年后又开始在报纸上发了一篇短短的时评,从结果来看并未得到很大关注,他的文字风格转变了许多,耶蒂妲正是因为这点不可思议才向索弥利亚说起。索弥利亚找到了那家出版社,又从出版社那里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地址,她到这里询问了几个人后才摸索到这里。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人脸,索弥利亚率先一拳打了上去,那一拳不重,但阿德里安却因为她的反常行径感到吃惊。
      两人都没有说话,阿德里安更是沉默,索弥利亚恍惚地观测着此地的环境,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了,阿德里安忍不住开口:“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你。”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他们会早早把你叫回去,我可能会在某一天的下午,就像以前一样,像你从未离开过那样,走到你住的地方,敲敲门你正好在家,然后坐下来聊聊天。”索弥利亚随意地说着,就像她这几年来真的这样做了一样。
      “索弥利亚,我不会再回那边了,他们的事业已经与我无关,这一点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阿德里安的语气中露出了强硬地坚决,这是以往不大会有的。
      索弥利亚没有继续问下去那些前事,她轻抚着手上的那本书籍,它是崭新的,这里崭新的书籍寥寥无几,而它的封面上写着“妮薇德·哈利克斯”。
      “我十分理解,阿德里安,你记得我之前曾说过吗?这个时代最突出的特点便是以自由、国家或全体人民的名义去实行那些伟大的抱负,以及主观设置任意两者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为了那个目标,将另一方的消灭说成是非做不可。阿德里安,你不再有那种自信满满和孤注一掷的正确想法了,你已经认识到此世的荒谬了,创造矛盾是为了取消矛盾,创造合理也是为了取消合理,而当存在于此的矛盾和不合理统统被社会吸收同化之后,渐渐就不会再有人能把握住各类矛盾和社会整体,这就像是语言系统一样,当一些词汇消失后,这些词背后的思维方式也会随之消失,你做不到,她也做不到的。”索弥利亚说着,向阿德里安举起了那本书。
      “我已经很久都不关注这些问题了,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写作,真正能做的事是极其有限的,能把握住这些有限之事已经要用尽我所有的气力了。”
      “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索弥利亚注视着他,他现在的心理仿佛幽暗空间里升腾出一丝小小希望,而他只要这么一点温暖和希望,不敢奢求更多。
      “你也变了,你期待见到我,索弥利亚以前是不会这样期待的。”
      “我有点不想回去那里罢了。”她大方地承认着,阿德里安关切地问到:“回家吗?我知道你结婚了,真没想到你居然是结婚最早的那个,他对你不好吗?”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如果能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一直相安无事便好了。”她说这些话时依旧是一种随意无谓的表情,但语气却透露出隐秘的寥落,这一点被阿德里安精确地捕捉到了。
      “索弥利亚,你的个性从很早以前便是这样,你太稳定了,既无欲无求又什么都不在乎,我们就这样说着担忧却丝毫未改地长大了,如果连你都开始感觉到难以忍受了,就离开吧。”
      “并非难以忍受,只是时常感到有什么力量在外喧嚣着,时刻想要破窗而入。他说我面对所有事情都处在一种冷漠的旁观者视角,他说的没错,他还说要将我的真实面貌展现在大众面前,他还没开始这样做,半年前他开始带一些女孩儿回家,似乎要向我宣告什么,但至今我还没懂呢。”
      “或许他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他完全不必这样的,我们最初便约好了,我不会在意那些事的。”
      “索弥利亚,或许你可以换个想法,你最擅长转换思维开启另一个角度了,现在的你已经能和更多的人相处,也会期待见到老朋友了,假如真的能开放些边界,说不定你的个性也会变得更加‘鲜活’。”
      索弥利亚笑了,是一种不带情绪的笑,就像是一台机器被事先输入的程序,她在照做却又体会不到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她紧接着说:“你知道吗,阿德里安,我现在能记起的往事寥寥无几,坎特拉,我们,埃利诺,基里斯蒂安,我甚至开始忘记基里斯蒂安的模样了,但有几件事,却像是消不掉的烙印一样,想起一次便又烙深一次。比如说,小时候在埃利诺的画室里他的那张笑脸,比如我那时候不小心说中你秘密时你那张愤恨的脸,比如说几年前在阿尔伯特的宴会上与妮薇德的初见,当然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见面,又比如说,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境,梦中我在一个杀人现场,我在清理着一地的血污,母亲的鲜血,那是一个洁白的小房间,就是我家东侧一间没人住的房间,里面有一台缝纫机。而后父亲便回来了,梦境跳跃了,他问我,为什么母亲好久都没回家了,她出去几日早该回家了啊。而他不知道,她其实就在我背后的房间里呢。”
      索弥利亚感觉阿德里安的呼吸变得极为沉重,他似乎刚刚屏息了,就算到了如今,她也分明意识到自己说起这些话来没有一点感觉。她没有停下,继续说到:“那个梦境依旧十分鲜活,那种犯罪的战栗以及被发现的恐惧深深缠绕着我,那时我刚刚看过《罪与罚》,醒来之后知道是受它影响的,但是,与拉斯科尔尼科夫不同,我在那间屋子外能够十分从容又冷静地回答父亲的问话,仿佛一个站在第三视角的旁观者,并且,她是占主导地位的。老实说,你住的地方让我想起了拉斯科尔尼科夫,于是又想起了这件事。现在好了,我们互相都知晓彼此的秘密了。”
      阿德里安继续沉默着,却又明显想对她说些什么,像是想要拼命赶稿却苦于卡住的写作者,阿德里安不常遇到这种情况,索弥利亚知道这是她的错,但是,她原本也不期望得到任何回答,于是接着对他说:“阿德里安,我想说的是,我们所认知的‘鲜活’有区别,并且,一直是这样的,外界也是,我也是,我已经习惯了,也不想去做无用功了。”
      “那好吧,”阿德里安说得不像是在宽慰索弥利亚,倒像是在宽慰他自己,他拿出作为朋友的全部诚意对她说:“如果你不想待在那儿,又不嫌弃这里的话,就来找我吧。”
      “不会打扰你吗?”
      “我不会像拉斯科尔尼科夫那样不喜欢见熟人的。”
      索弥利亚清楚这是阿德里安会说出口的话,但她只是顺嘴说下去罢了,她想大抵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在某一天的下午突然到访,她一敲门,阿德里安恰好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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