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主厨的降维打击

　　城市的霓虹透过高级行政酒廊厚重的玻璃幕墙，投射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却驱不散赵思源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郁与颓唐。

　　他面前的威士忌酒杯又空了，琥珀色的液体曾短暂地灼烧他的喉咙，
　　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被怨恨和失意浸泡得冰冷彻骨的心。

　　“再一杯，麦卡伦25年，纯饮。”

　　他头也不抬，对着空气含混不清地吩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残留的湿痕。

　　曾经，他习惯于在这种场合挥斥方遒，身边簇拥着奉承的面孔，
　　而现在，只有吧台后方酒保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怜悯的平静目光，提醒着他如今的境地。

　　《爱心私厨》的惨淡收场，如同一场瘟疫，彻底摧毁了他多年在电视台经营的一切。

　　周晨的丑闻像是投入粪坑的巨石，溅起的污秽一点不剩地全泼在了他这个制片人身上。

　　“识人不明”、“管理失当”、“急功近利”……

　　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最终，他在各方无声的压力下，“体面”地提交了辞呈。

　　所谓的体面，不过是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尝试过寻找新的机会，但圈内消息灵通，谁不知道他赵思源是“瘟神”，是“麻烦”？

　　昔日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电话要么不接，要么接通后便是敷衍的“再联系”。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现实的焦土上徒劳地挣扎，眼睁睁看着曾经拥有的水分和氧气一点点离他而去。

　　而这一切，都拜姜柠所赐！

　　如果不是她固执己见，不肯配合制作那些博眼球的网红甜品；
　　如果不是她偏偏有那么一身鬼斧神工的技艺，一次次打乱他的剪辑和剧本；
　　如果不是她背后站着那个该死的陆延舟，用资本和权势为他撑腰……他赵思源何至于此？！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手机屏幕还亮着，推送的娱乐新闻头条，赫然是“姜柠‘柠月如风’工作室‘夏至’主题甜品再创销售奇迹，文化IP价值获市场认可”。

　　配图是姜柠在明亮的工作室里低头工作的侧影，神情专注而平静，
　　仿佛外界所有的喧嚣与赞誉都与她无关，却更衬得他此刻的狼狈如同小丑。

　　还有陆延舟……那个冷冰冰的、像机器一样的男人。

　　赵思源永远忘不了在节目录制现场，陆延舟用那种毫无情绪的目光扫过他，如同看着一堆无用的数据。

　　那种被彻底无视、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比直接的侮辱更让他难以忍受。

　　“姜柠……陆延舟……”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两个名字在齿间碾磨，带着浓烈的恨意和不甘。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他所在的卡座。

　　赵思源醉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剪裁合体、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的外籍中年男子站在桌旁。

　　男子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并未抵达眼底。

　　“赵思源先生？”

　　男子的中文流利，带着某种特定的口音，语调平稳，不带多余的感情。

　　赵思源皱起眉头，警惕地打量着对方。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优雅地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
　　抽出一张纯白色、质感硬挺的名片，轻轻放在赵思源面前的桌上。

　　赵思源的目光落在名片上，烫金的字体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

　　格食集团 (Gastronom Global)
　　亚太区战略投资部
　　高级总监
　　马克·安德森 (Mark Anderson)

　　格食集团？赵思源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这个全球餐饮业的巨无霸，他当然如雷贯耳。那是他曾经梦想着能搭上关系、获取赞助的顶级资本之一。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找他一个已经落魄的前制片人？

　　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警惕、疑惑，以及一丝被压抑已久的、对重回权力中心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请坐，安德森先生。”

　　马克·安德森从容落座，对走过来的服务生微微摆手，示意不需要点单。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很荣幸见到您，赵先生。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赵思源面前空掉的酒杯，以及他略显凌乱的衣着。

　　赵思源感到一阵难堪的燥热涌上脸颊，他强自镇定，干咳一声：

　　“安德森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在意。

　　马克·安德森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

　　“我听说，您对姜柠女士，以及她创立的‘柠月如风’品牌，非常……了解。”

　　他刻意在“了解”二字上顿了顿，语气耐人寻味。

　　赵思源的心猛地一跳。

　　格食集团……姜柠……“柠月如风”？

　　他们怎么会对那个小工作室感兴趣？难道……

　　他脑中飞速运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了解谈不上，合作过一段时间而已。”

　　他试图轻描淡写，不想立刻暴露自己的底牌和处境。

　　“合作？”

　　马克·安德森挑了挑眉，笑容里多了一丝嘲讽，

　　“据我所知，赵先生与姜女士的合作，似乎并不那么愉快。
　　甚至可以说，是导致您离开之前岗位的直接原因之一。”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赵思源最痛的伤疤。

　　赵思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安德森先生，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以走了！”

　　“不不不，赵先生，您误会了。”

　　马克·安德森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赵思源，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我并非来看笑话。恰恰相反，我是来给您提供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让我们双方都获得‘共同利益’的机会。”

　　“共同利益？”

　　赵思源皱紧眉头，心中的警惕并未消除，但那一丝名为“机会”的诱饵，已经悄然抛下。

　　“是的。”

　　马克·安德森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格食集团对‘柠月如风’这个品牌，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文化IP’价值，
　　非常感兴趣。我们认为它具有巨大的商业化潜力和全球扩展空间。”

　　赵思源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资本的血腥味，他太熟悉了。

　　格食集团看中的，无非是姜柠那块突然崛起的、镶着文化金边的肥肉。

　　“那你们去找姜柠或者陆延舟谈啊，找我做什么？”

　　赵思源故意说道，想试探对方的真实意图。

　　马克·安德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一丝属于商人的冷酷：

　　“我们已经接触过了。通过……非正式的渠道。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陆延舟先生似乎对我们的提议兴趣缺缺，而姜柠女士……
　　嗯，她似乎更专注于她的‘食之道’，对资本的合作抱有……某种天真的抵触。”

　　他观察着赵思源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们认为，直接、友好的收购或许会遇到阻力。
　　因此，我们需要一些……更策略性的方法，来帮助姜柠女士和陆先生，认清现实，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赵思源立刻明白了。所谓的“策略性的方法”，无非是威逼利诱，制造压力，逼他们就范。

　　这在资本并购中，是司空见惯的手段。

　　格食集团这是想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利用他对姜柠和陆延舟的了解和怨恨，来为他们铺路。

　　一股混合着兴奋和屈辱的情绪涌上心头。

　　兴奋的是，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报复姜柠和陆延舟，甚至可能借此重新爬起来的跳板；
　　屈辱的是，他在对方眼中，依然只是一个可以利用、可以丢弃的棋子，一个专门干脏活的工具。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赵思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端起服务生刚刚送来的新一杯威士忌，猛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内心的翻腾。

　　马克·安德森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赵思源面前。

　　“我们不需要您做太复杂的事情。
　　首先，我们需要您利用您对姜柠和‘柠月如风’的了解，提供一切可能……
　　嗯，有助于我们全面评估这个品牌‘风险’的信息。”

　　赵思源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
　　包括“柠月如风”目前公开的产品线、大致运营模式、以及一些媒体报道。其中一些地方用红笔做了标记。

　　“比如？”赵思源抬起眼皮。

　　“比如，姜柠女士在创作中，是否真的如她所标榜的那样‘纯粹’？
　　她的那些所谓‘复原古方’，有没有可能存在……借鉴过度，甚至抄袭的嫌疑？”

　　马克·安德森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又比如，她的食材供应链是否存在问题？
　　工作室的卫生、管理，有没有什么不合规的地方？
　　或者……她个人，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可能影响品牌形象的……往事？”

　　赵思源的心沉了下去，同时又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看，这就是资本，它们要毁掉一个东西之前，总会先想办法把它弄脏。

　　姜柠不是自诩清高吗？

　　不是坚持她的“本源”吗？

　　他倒要看看，当污水泼上来的时候，她还能不能保持那份可笑的平静！

　　“其次，”

　　马克·安德森继续道，声音冰冷，

　　“在合适的时机，我们需要您利用您在媒体圈残存的影响力
　　——我相信，总还有一些念旧情或者同样失意的人——帮助我们，引导一下舆论的风向。
　　让公众对‘柠月如风’的完美形象，产生那么一点点……合理的质疑。”

　　赵思源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文件夹。

　　他在权衡利弊。

　　为虎作伥，无疑是与虎谋皮。

　　格食集团利用完他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

　　但反过来想，这或许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如果能帮格食集团成功拿下“柠月如风”，他就算不能重回巅峰，至少也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以及格食集团这棵大树的一点荫蔽。

　　更重要的是，他能亲眼看到姜柠和陆延舟吃瘪，看到他们珍视的东西被资本碾碎！

　　这对他而言，诱惑太大了。

　　“我能得到什么？”

　　赵思源终于抬起头，直视马克·安德森的眼睛，
　　眼中重新燃起了久违的、属于猎食者的光芒，尽管这光芒混杂着太多的阴鸷。

　　马克·安德森笑了，这次的笑容真实了几分，带着达成交易的满意。

　　“一笔让您绝对满意的咨询费用。以及……”

　　他抛出了最终的诱饵，

　　“如果收购成功，格食集团整合‘柠月如风’品牌后，在亚太区的新媒体宣传或内容制作板块，
　　我们可以为您保留一个……顾问的位置。”

　　一个重回主流圈子的机会！赵思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虽然只是“顾问”，但背靠格食集团，足以让他重新获得话语权和尊重！

　　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仿佛在为自己壮行。

　　然后，他将文件夹合上，紧紧抓在手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像是握住了复仇的利刃。

　　“安德森先生，”

　　赵思源的声音恢复了某种程度的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的殷勤，

　　“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关于姜柠和‘柠月如风’，我确实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开始将他所知道的、以及他凭借职业敏感所能臆测出的，关于姜柠的种种“黑料”和“疑点”，娓娓道来。

　　从她当初在国宴团队因“理念不合”辞职，可以暗示为“人际关系差，难以合作”；
　　从她坚持传统技艺，可以引申为“固步自封，缺乏创新”；
　　甚至可以从她清冷的性格，编排出一些“傲慢”、“耍大牌”的所谓“内部消息”……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头碰着头，窃窃私语，仿佛两条在阴暗角落里交汇的毒蛇，
　　吐着信子，开始编织一张恶意的网，试图捕捉那轮悬于高天、清辉朗照的明月。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柠月如风”工作室里，姜柠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定制客户。

　　她完全不知道，一场针对她和她心血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她只是如常地清理着操作台，准备着晚餐的食材，等待着那个说会晚归的人。

　　陆延舟的车，此时正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高架上。

　　他接到了赵秘书的初步汇报，关于格食集团在亚太区的并购风格——强势，
　　且习惯于在谈判前搜集对手的“黑材料”以增加筹码。

　　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眼神冰冷。

　　风暴，要来了。

　　而他，必须成为最坚固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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