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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顾运成被当场抓获,警方也对先前莫水的案件和车祸开展了进一步调查。
在充足的证据面前,顾运成不得不承认了罪行。
收到消息的时候,顾直温正在开会。他平静地听完,挂断电话后,继续照常开会。
中午时,他去了医院。
顾兴年和楚香苓还没醒来,顾直温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但他还是想将顾运成的消息告诉他们。
每天都有护工过来照理,医生说他们的情况正在好转,醒来的概率很大。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让他开心的事了。
看望了父母,他坐电梯上了一层,来到一间重症病房门口。
病房无法进去,他只能透过玻璃望向房内。
里面,一青年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安静得就像没有了生息。
宋回还没有醒来。
顾直温就站在门口,心情复杂。
所幸两处刀伤没有伤到要害,捡回一条命,但宋回一直出于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宋回救了他,可又算计了自己。
警局里,顾运成的话宛若癫狂的话语犹在耳畔:
“宋回可不是被我逼的。他是自愿的,他恨不得把你拉入泥潭,越惨越好!”
听到这话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是不是顾运成抓住了宋回的把柄,或者是逼迫,甚至是顾运成开出了宋回拒绝不了的条件,可从没想过这个原因——因为宋回恨他。
他希望宋回尽快醒过来,他想听宋回亲口说,可是又很害怕面对。
“温温……”
顾庭轩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也是来看宋回的。
顾直温:“哥……”
顾庭轩走到他身边,看着病房里不省人事的青年:“温温,你恨他吗?他和我爸爸一起算计你,你恨他……恨他们吗?”
所有的事,顾庭轩都知道了。
顾直温沉默了半晌:“有吧。但更多的是难过,透不上气来的那种。”
他垂眸捂着胸口,颤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眼中的光是破碎的。
顾庭轩面上浮现出一丝心疼,转过头,不去看顾直温:“温温,那你……对我呢?”
顾运成的事,虽然顾庭轩不知情,但他作为顾运成的儿子,得知真相后一直无颜面对顾直温。
“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伯父做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一直都是我的哥哥。”
闻言,顾庭轩紧绷的脸部肌肉微微放松了一点,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眼中又划过几分低沉的情绪。
“谢谢你,温温。”顾庭轩扯了扯嘴角,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
两天后,宋回醒了。
得知消息后,顾直温赶去了医院。
病房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宋回躺在床上,正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轻敲了一下门后,床上的人闻声望来,看到是他,百无聊赖的神情顿了一下。
刚醒过来的宋回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加上无事可做,看着就像一只恹恹的病猫。但是顾直温的到来让他全身的懒劲都收了收,显出一副意外的模样。
“您是来看我的?”
顾直温不去看宋回虚弱的脸色:“我不是来看你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宋回眸色闪了闪,语气平静:“那么您是来质问我的。”
顾直温只是站在门边,没有靠近。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疙瘩:“……为什么要出卖我,和伯父合作?”
床头半摇起,宋回靠在枕头上,默不作声听完顾直温的话,半晌后,轻声说:“顾运成后来又跟你说了什么?”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
面对顾直温生硬的质问,宋回忽地扬起脸:“顾少爷……我的爸爸为了救你死了,我的家庭破碎了。”
“你知道吗?他死的前一天,答应了要带我去游乐园。”
“他太忙了,我有五年没见到他了。妈妈也忙,没有空陪我。我从没去过游乐园。爸爸答应我,回来后会和妈妈一起带我去游乐园。如果不是你,那个假期,我会很幸福……”
听宋回说到十年前的事,顾直温终于清楚了原因。
原来宋回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当年的事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也很抱歉……”
“这些年来你过得很幸福,又怎么会懂我的感受。”
宋回打断了他,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像是不想听这些虚无的话语,又像怕一旦被顾直温打断,他就会说不下去。
“所以我故意接近你,想搅乱你的生活,想看你从天之骄子跌落下来。”
他轻笑了一下,手指轻触眼角,用近乎残忍的语言剖白自己劣迹斑斑的心:“第一次在宴会上你不是很惊讶我眼下为什么会有痣吗?是我自己点上去的,和你的一模一样是吗?既然那么多人喜欢你,那我就要把这些喜欢都抢过来。”
目光落在宋回空荡的眼角下,顾直温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十年后的宋回和自己那么像,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
原本以为是他长大了,原来只是在刻意模仿自己而已。
“可惜,我失败了——”
宋回继续说着,别有深意地看着顾直温。
“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
是的,宋回的确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伤害他的方法。用蜜糖软化包裹了他的心,结果糖里藏了一片片锋利的刀刃,把他的心剐得千疮百孔。
顾直温如坠深潭,但是仍想抓住一丝光亮:“……可你为什么又要三番两次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合你的意?”
话音落下,宋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垂下眸,面容平静,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于无声中出卖了他的心绪——其实并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呵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救你是因为对你有感情吧?我不傻,不可能因为你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
顾直温:“好,就算第一次在莫水救我是这个理由。那现在别墅的这一次呢?你也是受害者,你本来可以不用管我,为什么又要替我挡刀?”
长睫掩映下,宋回漆黑的眸中有片刻的晃神,又很快变得冷漠。
“你想证明什么?证明我喜欢吗?”他勾起嘴角,脸上带着几分嘲弄,没有正面回答顾直温的问题,而是以反问应对。
“顾少爷,别自作多情了。”
他忽然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顾直温送他的手串和手表,然后倏地松了手。
“你看,这条手串沾了血,不吉利。手表用了这么多年,也早该丢掉了。”
啪嗒——
垃圾桶里没有多少垃圾,清脆的落地声像触动了某个开关,惊起某段尘封的过往。
****
周五下午,正值中学放学时间。校门口的路堵得格外严实,简直寸步难行。
顾直温穿着校服,书包搁在一旁,坐在车后座上。望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和人群,他对开车的董叔说:“换条路走吧。”
董叔应声,朝右打方向盘,更换了一条路线。
新的路线经过宋回学校的后门。那边的门常年关闭,不通车,较为冷清,倒是很多学生逃课溜出学校的好途径。
透过车窗,顾直温意外地瞥见了宋回的身影。
少年背着一个陈旧的书包,被几个同校的学生推搡着往一条小路走。
自从在葬礼上见过宋回,了解了宋回在这所学校上学后,他曾找过宋回几次,但对方态度冷淡,似乎不想和自己多说话。
见宋回讨厌自己,顾直温也不再去打扰他。没想到过了一个月,以这样一种方式见到了对方。
思索片刻后,他让董叔跟上去。
印象中宋回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状态,突然四五个人围着他让顾直温觉得有点蹊跷。
只是确保宋回的安全,如果那些人不对宋回做什么,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
为了避免被前面的人发现,董叔没有跟得太近。等到车子开到小路口就开不进去了。
眼看前方的人渐渐消失在转角处,顾直温心中不免着急,想跟上去,可是不敢一个人跑进小路里。
刚刚经历过绑架的事,他仍然心有余悸。
好在董叔说:“先生和夫人交代了,我不能离开少爷半步。我和您一起去。”
小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摩托、电瓶车经过,不远处的模糊嘈杂声轻易地穿过寂静的石墙。
循着声音,转过一个弯,声音愈发激烈,似乎前方发生了冲突。
砰的一声撞击声后,空气安静了一瞬。
再次转过一个弯,在墙角下,顾直温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宋回,还有他周边几个惊慌的学生。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一块板砖。
看到有人来了,那些人一哄而散。
“宋回!”
顾直温跑过去。少年额角出了血,不省人事。
董叔背起了宋回,要马上送他去医院。顾直温收拾起地上的书包,书包的拉链被拉开,里面的书本和文具散落了出来。地上还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他捡起,无意间瞄到了纸上的内容。
是一本日记本,纸皱巴巴的,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翻开那一页的日期刚好是宋回爸爸出事的前一天。
上面写着:“爸爸说回家后要给我补生日礼物。我想要手表,黑色的。”
……
医院病房里,宋回躺在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昏迷中的少年忽然无意识地喃喃。顾直温没听清,凑过去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渴……”
他连忙倒了一杯水,用勺子舀了一勺喂给对方。
这是他第一次喂人进食,勺里大半的水都漏出来,流进宋回的脖子下面,湿透了他的衣领。
或许是察觉到冰凉,宋回的眉毛皱了一下。
顾直温立刻在心里说了声抱歉。
第二次他只浅浅舀了半勺,然后慢慢送到宋回嘴边。
这一回,清水顺利地送入了宋回口中。
董叔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爷一勺一勺伺候床上的少年,动作生疏但很小心。
“少爷,医药费已经付好了,也报了警,还有护工也找来了。”
说着,董叔朝身后的护工看了眼。护工心领神会,上前接过顾直温手中的水杯:“这种事应该是我来做的。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您朋友的。”
时间不早了,尽管和爸妈说明了情况,顾直温也不能太晚回家让父母担心,见这护工面目和善,又嘱咐了她几句,就和董叔离开了医院。
从始至终,宋回都没有醒过来。顾直温再见到宋回,对方的伤已经痊愈了,知道是顾直温救了他,淡淡地道了谢。
后来,顾直温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国念书。出国前,他托董叔把一块黑色手表送给宋回。
自从在宋回的日记本上无意看到了那段话,顾直温一直记在心上。他希望宋回能开心,印象中,他从没见他笑过。
****
顾直温如雕塑般站在原地,木然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青年。
那张熟悉的脸上,除了重伤初愈的脆弱,只剩下死水般冰冷。
他不由得想起十年前那个阴沉少年,眼前的人与曾经的少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这就是宋回的真面目。在美丽柔软的花瓣层层包裹下,是一条食人心的毒蛇。
顾直温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爸妈的车祸呢?”
这回,宋回倒是爽快:“我不知情,顾运成不会让我知道这些。但不难猜到。因为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况且顾运成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只除掉你一个人不是可惜了。你问我这么多,是要抓我吗?”
顾直温艰难而缓慢地说:“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两次,以前的事我不会追究。今天谢谢你能把真实想法告诉我。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不再去看宋回,转身推门,离开了病房。
顾直温走后,宋回靠在病床上久久没有动,甚至连目光也没有从门口移开。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他应该从对方痛苦的神情中获得愉悦与快感,可是并没有愉悦,反而心脏像被一只手揪紧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慢慢抬起手,按住胸口。
心脏在心房砰砰跳动,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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