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纪

　　黄花七传来消息，说安排三日后子夜行动。

　　木弈轩不解，急道：“若是拖三天，我同伴生还机会不就越发渺茫！”

　　黄花七无奈：“我以为凭姑娘本事或许能讨得营救令，如今两事并在一起，也就没法了......”

　　她见木弈轩神情低落，忙宽慰道：“姑娘莫急，摩托伢子处置人质也是有规矩的，兴许只是皮肉受苦，再不济失些名节，性命之虞倒是基本没有。”

　　木弈轩不禁皱眉问道：“若是被装进肉车也能安好吗？”

　　黄花七闻言一惊，尴尬道：“姑娘这是从哪儿听来......若真是被装进肉车，恐怕昨晚就......”

　　恰此时炎煜朱打着梦呓，惺忪醒来，见着一脸苦相的木弈轩，疑道：“怎么了？到北城港了吗？”

　　木弈轩见他清醒，理应觉着欣喜，却依旧如鲠在喉，等她稍微平复心绪，支吾解释：“向哥......向哥他们......”可是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先一步糊上视线，“向哥！”

　　炎煜朱也慌了神，急忙问道：“向哥怎么了？”

　　木弈轩好不容易收声，才要继续解释，但一旦想起这个人，一旦想起关于他的事情，又好像将要失去他的一切，就只有无限的悲伤充溢着心脏，像是针扎蚁咬，再也思考不能，嚎啕大哭起来。

　　炎煜朱忙去擦拭她的眼泪，急道：“不哭，不哭。”遂转问屋里另一位活人，“到底怎么了？”

　　黄花七面露不忍，帮忙转告前事。

　　炎煜朱听说经过，顿时撤了力气，呆滞地僵立在那儿，不可置信地望向木弈轩，良久才发出颤抖的声音：“没事的！没事的！曼哥已经去了，几个土匪混混能拿他如何！肯定早就救出向哥和岩一、岩二他们了！”

　　他声音大的可怕，仿佛要凭音量增加可信度：“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他们肯定等我们等急了！”

　　黄花七正要拦他，被他一把推开，木弈轩亦无暇劝他。阿香突然闯进与他撞上，起身皱眉道：“这是要去哪儿？”

　　炎煜朱怒道：“你让开，我要去找人！”

　　黄花七仿佛见着救星，急道：“阿香你回来的正好！昨天你还抢回来什么人没？”

　　炎煜朱闻言也安分下来，等她回话。

　　阿香摇头：“没，对方人太多了，抢不过来。”

　　炎煜朱心下一沉，再次迈步出门。

　　木弈轩总算喊出声来：“煜朱，你等等。”炎煜朱闻言顿时站立原地，不再行动。

　　她说话仍带着哭腔：“阿香，你去看过肉车吗？”

　　阿香疑道：“肉车没人呀？都不去的。”

　　黄花七接着解释：“阿香的意思是摩托帮伢子一般劫人都不会送去肉车，毕竟现在局势紧张，他们也缺人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木弈轩按回座位：“姑娘、小伙，你们都别急，若是这么莽莽撞撞上去，不定谁处境更危险！要我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定是被掳去苦力营，我们事前做好准备，定能将他们接回。”

　　炎煜朱也冷静下来，嘟囔道：“就不能抓紧行动吗？”

　　黄花七道：“他们才夺了野猪寨，现在防守严着呢！多几天，待他们松懈，才好一举拿下！”

　　木弈轩抹干眼泪，劝道：“煜朱，先听七婆婆的，他们与摩托帮作战多年，比我们有经验。”

　　黄花七面露欣慰：“姑娘能想通当然最好，你再多劝劝小伙。”

　　木弈轩点头：“七婆婆，能留我与煜朱单独说会儿吗？”

　　“当然，阿香，与我出去，别在这儿耽搁！”她边说边挽着阿香往外走。

　　待确认人走远了，木弈轩低声道：“煜朱，你这几天千万小心行事！”

　　炎煜朱点头答应：“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吧？”

　　“嗯，也许是我多想。”木弈轩话音一顿，掩不住神情悲伤，“要是他们真的.......”

　　炎煜朱拳头攥得老紧，抢白道：“一定没事的！”

　　“无论怎样，此地都不能长久待下去——三天后他们集结人马前去攻打摩托帮，我们除了寻找向哥他们的线索，也该趁乱逃出去！通知报官才是上策！”

　　阿香不知何时返回，好奇问道：“逃出去，为什么？”

　　二人闻言心跳骤停，互递了个眼神，正要动手，阿香忙摆手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仍然悠哉，竟找了条板凳坐下，闲聊似的开口：“要报官？可是摩托帮的伢子官府管不了！”

　　木弈轩示意炎煜朱莫要轻举妄动，试探问道：“这是为什么？”

　　“好像是一家人来着？”阿香突然眉头一皱，“你们为什么要逃啊？是不是君子兰对你动手动脚了！”

　　“君子兰？”木弈轩稍加思索，选择追问，“我看君子兰先生文质彬彬，不像是那样的人......”

　　阿香不由嗤之以鼻：“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鬼样子，凭着地位高、模样好，撩拨了会里不少姐妹，大家私下里一对账，才晓得他对谁都那样！有意无意的示好，若即若离的照顾——最好离他远点！”

　　木弈轩继续追问：“那他倒也没做出其他出格举动？”

　　阿香想了一阵，骂道：“还真没有——这才坏呢！”

　　炎煜朱不免觉着好笑：“那是人家有魅力，还怪上了！”

　　木弈轩忙劝道：“阿香也是好意提醒，对了，阿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阿香哎哟一声：“差些忘了！七婆婆说让小兄弟也去考试，之后好编队训练。”

　　“考试？主考官还是向日葵先生吗？”木弈轩想起先前经历，正要回绝。

　　阿香瞪大双眼：“你是向日葵先生主考？”

　　见木弈轩点头，阿香兴奋道：“原来七婆婆想推举你做下一朵黄花呀！”

　　木弈轩与炎煜朱对望一眼：“这是何意？”

　　“要是能胜过向日葵先生，就能领一花名，先从助理代理人做起！”她咧嘴笑着，“七婆婆果真很喜欢你！”

　　木弈轩追问：“那要是寻常入会考试，主考官是谁？”

　　“随便哪位分队长都行，不如让小兄弟就去七婆婆那儿考，以后也在七小队里。”

　　木弈轩点头应道：“多谢阿香提醒，还有一事......”

　　阿香并未悟懂，直截问道：“什么事儿？”

　　木弈轩犹豫片刻，开口求道：“我们的事万望不要传与外人！”

　　再次送走阿香后，木弈轩不敢出声讨论，取了片干净树叶，用指甲在上面刻字：“煜朱，你假意去考，别露出什么真本事，能混过就是！”

　　炎煜朱也学着刻字回答：“那向日葵先生又是怎么回事？”

　　木弈轩思虑片刻，掐头去尾地将考试过程陈述一遍，炎煜朱正要张口，木弈轩又点了下树叶。

　　炎煜朱继续刻字写道：“我倒真想会一会这个向日葵！把他封号给夺了！”

　　木弈轩难得透出一点笑意：“这几天务必小心行事，别再露馅了。”

　　炎煜朱见木弈轩总算舒展眉头，喜道：“绝对小心！”

　　木弈轩微微点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震得窗棂吱呀响，她透过窗户望去，不知方向，满心想着神明保佑。

　　炎煜朱考试进行的十分顺利，黄花七亲自送他回来，并向木弈轩道喜：“姑娘，小兄弟通过考试了！我就把他安排在你这儿，你们知根知底的，互相好照应！”

　　她话语略密：“姑娘，你记得这几天带着兄弟去集训，队长们还有要交待的东西，我把阿香留在你这儿，要还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她！”

　　木弈轩瞧黄花七态度依旧，确信阿香没有出卖自己。

　　集训的内容之于木弈轩与炎煜朱而言，十分小儿科，都是些面上枪棒功夫，远不及家传神通精妙。

　　向日葵城寨的众人脚步都急，就好像慢了一步一定会错过什么东西，但又忙得糊里糊涂，不知为何奔波。

　　训练场里的士兵一遍又一遍的矫正着自己的动作，以一种十分规矩而又刻板的姿势打出一套平平的功法，却始终不得精进。

　　大家都在认真的为三日后的战役做准备，即便只是将平日里的修行再重复几次。

　　他们都一样，都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有着同样的心情——既心急又有些恐惧。

　　黄花分会的队长们每晚都会将手下队员邀约一堂，既是动员亦是鞭策，聊的内容却总是千篇一律，无非提醒对方之凶狠，交待我方行动需要注意的地方，说到尽兴处又都抱头抹泪，继而又报以最深最原始的恨意去诅咒摩托帮。

　　对于木、炎二人，比起集训，这几场夜谈会仿佛更有价值：七小队总是负责救援与清扫物资，不可避免的要深入敌方腹地，故而最为凶险。

　　而前辈们为了活命给出套半成品经验：摩托帮寻常人物都好对付，要是遇见衣裳带章的能逃就逃！

　　大家此刻都打开了话匣子：

　　“人要是在后厨、在圈里，手上脚上还有镣铐，你就放心救，这都是刚抓进去的，要不就是些底层杂工，算不上摩托帮的人。”

　　“要是黑衣服，肩上贴着章，章越多越吓人！”

　　“摩托帮还有专门的兵器教头，也好认！用的兵器就不一样，昨个儿，阿香见着一个，就是弓兵教头，用一大一小两把弓，遇见也得注意！”

　　“前不久官府派兵围剿，他们好些有名的大教头都遭逮去了，现在添了好些新人补位，不如以前凶悍，你不要太怕。”

　　木弈轩单听着他们叙述行动经验，又觉着花神会纪律严明、行事严谨。

　　细细想来，野猪寨的守卫应该也只是刚入会不久的新人，可惜有人早早就......仅凭着一个关联的念头，她又开始黯然神伤了。

　　队长们殷切地将君子兰迎进会场中心，欢呼着要他发言，君子兰还是那般彬彬有礼，微微摆手拒绝了这套形式主义。

　　他的目光缓缓经过每一个人的面庞，好像在看着众人，但对于单独的每个人而言，那道温柔的目光又像唯一照进自己的眼眶。

　　炎煜朱比木弈轩更早体会到阿香的话——他只是在那坐着，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那些说不明道不明的撩拨就在无形中释放。

　　君子兰只待了一阵就起身离开，带走了半数少女的心思，又或许不只是心思。

　　阿香小声嘟囔一句“伪君子”，被黄花一的欢送词盖过：“君子兰先生将与我们向日葵城寨一起讨贼！黄花友谊长存！”

　　炎煜朱问阿香：“这是什么意思？本来不会一起行动吗？”

　　阿香似是没听懂，一旁的前辈接话回答：“君子兰先生有自己的城寨与队伍，偶尔才与向日葵先生搭伙做事！”

　　他讲话痛快：“小兄弟，我教你认，黄花分会单数的队伍就在向日葵先生麾下，要是双数就归君子兰先生管。”

　　炎煜朱自以为了解：“所以黄花分会就这两位主理人？”

　　前辈答道：“南洋这边还有一位金盏先生，其他地区就不清楚了。”

　　木弈轩试探道：“我以为花神会是为了应对摩托帮而成立的，其他地区也有？”

　　黄花三就立在一边，点头道：“不错，花神会正是为解放全世界底层百姓而成立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木弈轩不觉一颤，前辈也连忙唤了声三哥。

　　不愧是队长，用词遣句都要官方规矩得多：“吾等正义道阻且长，自当互相勉励！”

　　木弈轩只得尴尬笑之以做回应。

　　集训、夜谈，日子就这样重复了三天，城寨上空始终顶着一层名为无趣与压抑的阴云，直到行动当天的傍晚，才吹来一阵紧张的风，使得局势有所变化。

　　队伍整齐列兵于寨中广场，人人尽力挺直腰板，将手中兵器攥得死紧，试图摆出严整的军容。向日葵先生躺坐在向日葵雕塑顶上，兴致寥寥的望着那一个个方阵，主持誓师的反倒是黄花一。

　　一小队在本次行动中负责正面攻坚，由他们队长主持大局再合适不过。

　　木弈轩、炎煜朱与阿香一组，待正面兵团交战，以三枚烟花为号，便趁乱突围，抢进苦力营，解救人质。

　　太阳还没下山，银白的月亮就已在天边浮现，山风掠过林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在密林中传递，看来今晚注定是个热闹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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