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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
晨曦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卧室内投下一道柔和的金线。
池念在温暖踏实的怀抱中缓缓苏醒,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便先感受到了身侧沉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她无意识地收紧环在江怀寂腰腹间的手臂,鼻尖轻轻蹭上他棉质睡衣柔软的布料,那上面沾染的淡淡沉木香让她感到安心。
江怀寂早已醒来,正半靠在床头,膝头摊着一台轻薄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滑动,浏览着晨间财经新闻。
晨光为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低垂的眼睫在金丝镜片后显得格外专注,更添几分沉稳气质。
察觉到怀中的细微动静,他立刻放下平板,宽厚的掌心轻柔地覆上她细腻的脸颊,指腹带着无尽的怜惜轻轻摩挲,
低头凝视她时,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温哑:“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池念在他怀里依赖地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才半眯着眼,声音含糊如同慵懒的猫咪轻哼:
“嗯……几点了?”她的嗓音还带着一夜沉睡后的沙哑柔软。
“九点半了。”他低头,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指尖轻柔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那温热的触感混着显而易见的宠溺笑意,缓缓漫进他深邃的眼眸,“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面。”她的回答简短,带着刚醒时的迷糊和全然的信赖,仿佛这是世上最理所当然的事。
“好。”他低笑一声,笑声在胸腔震动,带着令人安心的共鸣。
他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晨光顺着他的动作流泻,清晰地勾勒出挺直结实的肩背线条,“等着,很快就好。”
池念慢吞吞地起床,走进浴室。
站在宽大的镜子前洗漱时,冰凉的指尖无意中触到自己依然微微发烫的脸颊,昨夜那些混乱而炽热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漫上心头——
江怀寂掌心的温度,他沉稳而有节奏的呼吸,还有他像最可靠的掌舵人般,将她从失控的混乱与燥热中轻轻拢住、给予庇护的安稳。
那种感觉,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漂泊许久的孤舟,终于驶入了平静温暖的港湾。
早餐是一碗看似简单却用心十足的阳春面。
细白的面条整齐地卧在清亮见底的汤里,翠绿的葱花细细碎碎地浮在汤面上,热气氤氲上升,带着面香和淡淡的猪油香。
池念小口吃着,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对面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的江怀寂,眼神清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去趟池家,昨晚没看完的‘戏’,今天该去补上结局了。”
江怀寂的黑色迈巴赫平稳地停在池家别墅门前。
他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体贴地为池念拉开车门,手臂自然地护在车门上方。
池念下车后,纤细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滑入他伸过来的掌心,那温热干燥的触感让她微微顿了半秒,仿佛从中汲取了某种力量,
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推开那扇曾为她精心设下致命陷阱的厚重木门。
大门发出“吱呀”的轻微响声,仿佛不愿打扰屋内的死寂。
一楼大厅的狼藉景象瞬间撞入眼帘——五彩的彩带不再绚烂,像被揉皱的劣质绸缎,无力地缠绕在翻倒的椅背上;
无数空酒杯东倒西歪,深深陷进昂贵羊毛地毯的绒毛里,残留的酒液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几星锋利的碎玻璃碴嵌在繁复的毯面纹路中,在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天光下,闪着冷幽幽的、不祥的光。
周遭静得可怕,仿佛能听见尘埃缓缓飘落的声音。
池念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叩”声,在空旷得近乎诡异的厅里回荡,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踩在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上,牵动着无形的紧张氛围。
二楼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忽远忽近,混杂着几句被刻意压低的、充满怒气的争执,
像钝了的玻璃碴,一下下在她心上缓慢地磨,带来一阵细密而持久的刺痛感,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指节微微泛白。
她蓦然回头看向身后的江怀寂。他还站在门口逆光处,挺拔的身影被门框恰到好处地框住,如同守护者的剪影,沉静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她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池念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但那笑意刚抵达唇角便迅速消散,语气里带着刻意装出的轻松:
“你就在一楼等着就好,真有事我喊你,听见没?”
江怀寂没有移动,只是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喉间滚出一个低低的、却无比清晰的音节:“嗯,我在。”
仅仅两个字,轻飘飘得像初冬落在平静湖面的第一片雪花,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稳稳地托住了她悬在半空的心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
他安静地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池念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转角,
才缓缓将身体靠向冰凉的门框,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池念拾级而上。
脚下的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过往的回音上。
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冰凉的木质扶手,恍惚间,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她想起那些年,杨芸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愁容,在电话里温声细语:“念念,你要懂事,要顾家啊……家里现在不容易。”那些话语,如同柔软的藤蔓,悄然缠绕住她年少的翅膀。
她想起那个闷热的午后,她无意间撞见伯父池禹柏对着公司报表发愁,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地对着电话那头说:
“供她去京市上学,这笔开销……公司现在的周转……”那时她只觉愧疚,却不知那愁容背后藏着怎样的算计。
她想起伯母书桌上,那本被反复翻阅的B大招生简章,旁边还放着本地A大的专业介绍。
当时以为那是长辈的关怀,后来才明白,那是怕她飞得太远,羽翼丰满,会索回本属于她的一切。
于是,在填报志愿的那个夏天,她亲手折断了飞向远方的翅膀,在志愿表上填下了本地的A大设计系。
那个不得已的决定,让她慢慢向深渊滑去。
走到楼梯转角,墙上那幅池禹柏一家的全家福赫然映入眼帘。
照片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看似完美的幸福笑容。池念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目光凝在那些笑容上。
可那每一分笑意,都像是踩在她父母毕生心血和自己被牺牲的前程铺就的阶梯上绽放的。
这认知化作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心口,带来一阵尖锐而深刻的痛楚,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深的黑暗——那是上一世,她被下药后,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拿回父母留下的公司。
然而等待她的,是他们疾言厉色的反驳,他们声称公司早已是个烂摊子,全靠他们垫资苦苦支撑,甚至拿出了精心伪造的账本。
她清楚地知道,池禹柏夫妇是靠掏空她父母苦心经营的公司,才让他们自己的小公司起死回生。
可那时她人微言轻,拿不出证据,所有的控诉在那些“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接着,便是亲戚邻里间铺天盖地的指责,说她忘恩负义,白眼狼。
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到她大学毕业时,身心俱疲的她终究没能撑住。
而伯父母,就在那时给了她最后通牒——嫁给那个油滑的职员周岩,否则,就毁掉她父母留下的所有遗物。
那些冰冷的威胁,那些被至亲背叛的绝望,如同梦魇,即使重生归来,依旧刻骨铭心。
她的脚步在池洛晴的房门前停住。里面一片狼藉——
水晶摆件的碎片像破碎的星辰撒在地上,玩偶被扯掉了胳膊,孤零零地歪在角落,衣服和枕头堆得像座小山,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池洛晴半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看见池念的瞬间,她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猛地抓起手边的枕头就往门口砸来。
枕头轻飘飘地落在半路,她尖声嘶吼,声音因过度哭泣而沙哑破裂:“你还敢来!都是你害我的!”
池念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目光冷静地扫过满室狼藉,如同审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语气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却带着锐利的锋芒:
“我为什么不敢来?总不能任由某些自作自受的罪魁祸首,在这里倒打一耙,混淆视听。”
坐在床沿、脸色同样难看的杨芸猛地站起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怒容和一夜未眠的疲惫,
她伸手指着池念,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池念!我们池家待你不薄,供你吃穿,让你上学,你就这么狠心算计你妹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待我不薄?”池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弯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反而更显森寒,
“池洛风和池洛晴兄妹常年对我肆意欺辱,你们视而不见;
转头就心安理得地吞并了我父母留下的产业;如今,更是处心积虑想把我推进赵川那个火坑——
昨夜在那间客房里的人,原本该是我,不是吗?
你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算计我,现在阴谋败露,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有脸在这里义正辞严地说‘待我不薄’?”
“啪!”一个玻璃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的脆响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一直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池禹柏猛地站起来,手中的烟蒂被他狠狠摔在脚下碾灭,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胸膛因暴怒而剧烈起伏:
“闭嘴!池念,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还有没有点规矩!别以为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攀上师家那两个小辈就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他们还没当家做主呢!轮不到你在这里嚣张!”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下一刻,江怀寂推门而入,他的目光首先急切地扫过池念全身,确认她无恙后,那冰冷的视线才如同实质般掠过满室狼藉和神色各异的三人,
径直走到池念身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臂,低头仔细审视她,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池念摇摇头,抬眼迎上他担忧的目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示意他放松,语气温和:“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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