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墙

　　又一个周五的午后，阳光收敛了正午的锋芒，变得温和而慵懒。

　　温肆利落地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看了眼时间，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回复，随即保存关机。

　　她提前下了班，先去学校接了周末休息的妹妹钟意己。

　　回到家，看着妹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个小背包，温肆倚在门框边，嘴角噙着笑。

　　时间估算差不多了，她拿起车钥匙，对妹妹示意：“走吧，去找你另一个姐吃饭。”

　　昨天就和纪墨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车子平稳地驶向那片新兴的创意园区，将车停在工作室楼外的临时车位上。

　　温肆指着旁边奶茶店，侧头对副驾上的钟意己说：“意己，你先在奶茶店坐会儿，点杯喝的，我进去找你纪墨姐，她可能还有点手尾要忙完。”

　　“ok！”钟意己比了ok手势，笑嘻嘻地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奶茶店的门。

　　温肆看着她在前台点餐，才转身走向那栋充满设计感的建筑。

　　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前台女孩抬头见是她，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又来找我们纪总啊！”温肆浅笑颔首。

　　开放式办公区里，几张年轻的面孔闻声抬头，见到温肆，都纷纷自然地打起招呼：

　　“温姐来啦！”“温姐好！”“找老大吗？她在里面。”

　　温肆出现的频率不算低，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她总是精准地在纪墨忙碌的间隙出现，或是接送，或是像今天这样约好同行。

　　她情商高，说话让人如沐春风，偶尔聊起天来，还能从她过往的运营经验里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加上她和自家老大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亲密氛围，工作室的伙伴们对她颇有好感，相处得十分熟稔。

　　温肆笑着——回应，目光扫过办公区，却意外地定格在两个略显熟悉的身影上——小吴和赵嘉？

　　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她，三双眼睛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惊讶。

　　“温总？”赵嘉先站了起来，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小吴也推了推眼镜，讷讷道：“您怎么...在这儿？”

　　温肆记得他们明明还在赢力科技，继续着“智康戒指”的后续迭代。她压下心头的讶异，微笑着走过去：“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项目稳定了，可以自己良性运转了，我们这些‘老臣’反而有点使不上劲，后续项目给我们的发挥空间不大，”赵嘉挠了挠头，解释道，“后来听说老大自己出来单干，在做我们一直想做的、更纯粹的东西，我俩一合计，就投了简历过来试试。”

　　小吴在旁补充：“通过了老大的面试和技术评估，刚进来没多久。”

　　两人说完，又看向温肆，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问。

　　温肆斟酌了一下用词，她和纪墨的关系虽未刻意公开，但也没打算隐瞒，只是对着旧日同事，需得稍微注意分寸。她笑了笑，语气自然地说：“我找你们老大。我跟她...好。”

　　“哦——”小吴和赵嘉同时拉长了声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转化为一种“果然如此”的欣慰笑意。

　　他们想起了之前项目攻坚时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想起了庆功宴上微妙的气氛，自动将温肆的话理解为了“革命友谊升华了”，连连点头：“挺好挺好！那我们不打扰您找老大了！”

　　温肆也不多解释，弯唇笑了笑，便朝着最里面那间挂着“纪墨”名牌的办公室走去。

　　她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便拧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纪墨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讲着电话，夕阳的余晖给她清瘦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听到门响，她回过头，见是温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的位置，又对着电话那端继续用清晰冷静的语调说着什么。

　　温肆早已习惯了她的工作状态，自顾自地走到那张灰色的长沙发旁——那里有一个她常坐的、靠着扶手的“专属位置”。

　　她将随身的小包放下，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纪墨的办公桌边，安静地等着。

　　纪墨专注地听着电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的文件上轻点。

　　温肆的目光落在她那只白色的马克杯上，里面还剩小半杯水。她拿起杯子，触手微凉，显然是放了有一会儿了。

　　她拿起旁边盒装牛奶附赠的独立包装吸管，拆开，放入杯中，然后轻轻将吸管另一端递到纪墨唇边。

　　纪墨正凝神回应着电话里的问题，感觉到唇边的触感，下意识地微微张口，咬住了吸管，顺从地吸了一口。清凉的水滑入喉咙，缓解了长时间说话的干涩。

　　她刚咽下，吸管便自动退开，紧接着，一张柔软的纸巾轻轻拂过她的唇角，拭去并不存在的水渍。

　　恰在此时，纪墨也结束了电话里的沟通，说了句“下周把详细方案发我”，便挂断了电话。她将手机放下，刚好看完手中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合上，放到已处理的那一摞上。

　　然后，她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身旁那只“尽责”的手腕。

　　她抬起头，瞬间便陷进了一双含笑的、漾着温柔波光的眼睛里。那眼睛里带着点狡黠，还有毫不掩饰的欣赏。

　　纪墨看着她的眼睛，原本因专注工作而略显清冷的面部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怎么这么早来了？”

　　“打工仔弹性下班，不像纪总您，日理万机。”温肆任由她抓着手腕，笑着调侃，身体微微前倾，靠坐在办公桌边缘。

　　纪墨闻言轻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整理起桌上的文件。“看到小吴和赵嘉了？”

　　“嗯，看到了，吓了一跳。他们这就过来了？”

　　“嗯。理念合适，之前磨合得也好，能力达标，面试通过了就进来了。”纪墨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他们基础扎实，刚进来就能很快适应节奏，参与进新项目了。”

　　温肆听着她这般细致地解释，不由得低低笑了出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揶揄：“嗯？纪总这是...跟我汇报工作吗？”

　　纪墨动作一顿，抬眸睨了她一眼，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一时无语。那眼神似嗔非嗔，让温肆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纪墨别开视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意己呢？没跟你一起上来？”

　　“小孩子，非要喝奶茶。”温肆很自然地回答，“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去接她。”

　　纪墨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显示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温肆靠坐在桌沿的臀部，动作自然亲昵：“去沙发那边坐一会儿，还有几分钟，马上就好。”

　　“遵命，纪总。”温肆从善如流，乖乖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拿出手机，也不打扰她，自顾自地浏览起信息来。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纪墨翻阅纸张和偶尔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夕阳的光影在室内缓慢移动，将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块面，气氛静谧而温馨。

　　约莫七八分钟后，纪墨保存文档，关闭电脑，将所有文件归置整齐。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朝沙发走去。

　　“好了，走吧。”她走到温肆面前，准备叫起正低头玩手机的人。

　　不料，话音刚落，温肆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毫无防备的纪墨拉得重心不稳，跌进了她的怀里。

　　纪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整个人便落入了柔软沙发和温肆温暖怀抱形成的包围圈中。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温肆的肩膀，才稳住自己。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一种对温肆这种偶尔突袭行为习以为常的无奈与纵容。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温肆的手臂环在她腰间，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她们含笑相望，瞳孔中映照着彼此的面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甜腻丝线在缠绕。

　　最终还是纪墨率先抵不住这过于直接和浓稠的注视，微微偏开了头，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淡粉，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走了，意己还在等着。”

　　温肆看着她微红的耳廓，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脸埋进她颈窝，像只撒娇的大型犬般蹭了蹭，嘀嘀咕咕：“再抱一会儿嘛，她又不会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敏感的肌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纪墨身体微僵，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别闹…”

　　温肆不为所动，反而伸出舌尖，在她颈侧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快速轻舔了一下。

　　湿濡的触感让纪墨浑身一颤，脸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漫上热度，推拒的力道加重了些：“温肆！这里是办公室…”

　　“没事，又没人进来…”温肆含糊地说着，手臂收得更紧。

　　就在两人一个“负隅顽抗”，一个“纠缠不休”，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时——

　　“叩叩叩。”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赵嘉抱着一个文件夹探头进来：“老大，这份预算报表您看…”

　　他的话音在看清沙发上几乎叠坐在一起的两人时，戛然而止。目光在纪墨泛红的脸颊和温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上迅速扫过，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门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三秒。

　　赵嘉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爆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语无伦次地说：“啊！那什么老大！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说完，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头，还“贴心”地、几乎是用了点力气把门“咔哒”一声带严实了。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温肆和纪墨面面相觑。

　　纪墨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她猛地从温肆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眼神羞恼地瞪了温肆一眼，可那眼神里又分明没有多少真正的责怪。

　　温肆也自知“闯了祸”，连忙站起来，凑过去软声哄道：“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没忍住…别生气嘛，墨墨…”

　　纪墨嗔怪地瞪着她，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低声道：“走了。”

　　到了正常下班时间，工作室的员工已经陆陆续续离开。纪墨和温肆走出来时，办公区基本已经空了，灯光也熄灭了大半，避免了可能的二次尴尬。

　　温肆快步跟上前面那个脚步飞快、几乎带风的身影，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两人来到隔壁奶茶店，纪墨脸上的热度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正在戳手机屏幕的钟意己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意己，走了。”

　　钟意己抬头，看到两人，立刻收起手机，拎起喝得只剩小半杯的奶茶，笑嘻嘻地跟上：“墨墨姐！姐！”

　　三人坐上车，按照预定的餐厅定位驶去。餐厅环境雅致，他们被引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

　　窗外华灯初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夜晚的轮廓。

　　纪墨很自然地将菜单先递给钟意己：“意己，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钟意己也不客气，点了一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甜品。纪墨接过菜单，目光扫过，顺手点了两道这家店的招牌菜，又补充了一个清淡的汤品，便将菜单递还给侍者，温声道：“先这些，谢谢。”

　　全程被“忽略”的温肆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点玩味的笑容。

　　她故作委屈地伸出手，轻轻拽了拽旁边纪墨的袖子，声音压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哎，我还没点呢…”

　　纪墨侧过头，睨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更是理所当然：“你跟我吃。”

　　温肆瞬间眉开眼笑，脸上那点故作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善如流地接道：“好。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语气里的甜腻几乎能拉出丝来。

　　坐在对面的钟意己看着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互动，拿着水杯的手抖了抖，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电流波及了两下，她眨了眨眼，目光在自己姐姐和纪墨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低下头，默默喝了口水。

　　这顿饭吃得轻松愉快，气氛温馨得像一家人的日常聚餐。

　　吃完饭，天色早已彻底暗下。温肆开车先送纪墨回家。车子停在纪墨公寓楼下，温肆解开安全带：“我送你到楼下。”

　　纪墨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下了车。钟意己则乖巧地留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她们。

　　两人并肩走到单元门前的光影交界处，这里灯光昏暗，树影婆娑。

　　温肆停下脚步，转过身，很自然地伸手揽住纪墨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

　　纪墨微微仰头回应着，一触即分。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似乎已经习惯了温肆这种告别方式，只是眼底深处，漾开一丝极淡的柔光。

　　“晚安。”温肆低声说，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腰侧。

　　“嗯，晚安。开车小心。”纪墨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温肆看着她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到车上，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心情颇好地系上安全带。

　　目睹了全程的钟意己，看着自家姐姐那副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探究和调侃：“姐，你好像有点…”

　　温肆偏过头，疑惑地看她：“嗯？什么？”

　　钟意己看着她姐那双在夜色里都亮得惊人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连忙摇头：“没什么！”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心里却默默地接上了后半句：

　　有点闷骚。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她却能清晰地确认，墨墨姐姐看她姐的眼神里，有着同样甚至更盛的光亮和纵容。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载着满厢的温情，驶向归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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