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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题诗
秋意渐浓,庭中枫叶转红。谢珩对云鬟的照拂愈发无微不至,却也更懂得分寸,鲜少再有逾矩的亲密举动。他只是喜欢待在有她的地方,看她专注地整理书卷,听她偶尔哼唱新学的曲子,或是与她探讨一个无关紧要的文史问题。那份恬淡的陪伴,于他而言,便是疗愈前世梦魇与愧疚的良药。
云鬟也渐渐适应了他这种深沉而克制的好。她虽不明了他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复杂眼神究竟为何,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待她的真心与珍视。这份珍视,让她在谨小慎微的婢女生涯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呼吸的角落。她开始敢于在他面前,更多地展露真实的自己,那个爱诗书、通音律、内心有着不为人知坚持与憧憬的云鬟。
这日,谢珩在听雪轩临帖,云鬟在一旁静默地研墨。窗外,一树红枫正艳,几片叶子随风飘落,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谢珩写完一幅字,搁下笔,看着那几片红叶,忽然道:“红叶题诗,倒是一桩雅事。可惜,无有良缘可寄。”
云鬟研墨的手微微一顿。红叶题诗,传情达意,多是闺阁女子或情侣间所为。他此言……是何意?
谢珩却已起身,走到窗边,拾起一片形状最为完好的红叶,叶脉清晰,红得透彻。他走回书案,拿起一支极细的狼毫小楷笔,蘸了少许墨,在那片红叶的背面,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两句诗:
“经霜颜色倍灼灼,不是春风也著花。”
字迹清隽,力透叶背。这两句诗,赞红叶历霜更艳,不借春风亦能绽放芳华。看似咏物,其中激赏与倾慕之意,却昭然若揭。
写罢,他将红叶递到云鬟面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送你。”
云鬟看着那片题了诗的红叶,心潮起伏。这比任何金银首饰都要珍贵,是他将她比作这经霜愈艳的红叶,是他对她内在风骨的礼赞。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拂过那微凹的诗句,仿佛能感受到他落笔时的情意。
“奴婢……愧不敢当。”她声音微颤。
“你当得起。”谢珩语气肯定,随即又似不经意般提起,“说起来,我昨夜又做了个梦。”
云鬟抬眸看他。
“梦见一片很大的雪,很冷。”谢珩的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有一个地方,像是一座宫殿,又不像……破败了,有很多火……还有一个女子,站在雪里,看着我。”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觉得……心里很难受,像是欠了她很多,很多。”
云鬟静静地听着,心中莫名地跟着揪紧。他描述的梦境,为何让她也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与悲伤?
“那梦……很真实吗?”她轻声问。
“真实得……像是我亲身经历过。”谢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你的某些神态,某些习惯,甚至……怕冷的毛病,都让我觉得熟悉。”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了。”
云鬟心中震动。熟悉?他也有这种感觉吗?那些偶尔闪过的、似曾相识的瞬间,并非她一个人的错觉?
“公子……”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还是探究?
谢珩却摆摆手,仿佛不愿再多谈这无稽的梦境。他转而道:“过几日,我要去参加一个诗会,恐怕要离府几日。书阁这边,还要劳你多费心。”
云鬟点头应下,心中却因他即将离去而生出一丝淡淡的不舍。她握着那片温热的红叶,看着他又重新坐回案前,提笔写字,侧脸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俊而专注。
这一刻,岁月静好。前世的迷雾与纠葛,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温暖的秋阳之外。唯有手中这片题了诗的红叶,和心底那份日益清晰、却也因他那些似真似幻的梦境而蒙上一层复杂阴影的情愫,在静静地生长。
她不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与自己有何关联。但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情意,似乎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沉,也更沉重。那里面,不仅有爱慕,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刻的痛楚与补偿。
这让她在感到被珍视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他们之间,除了身份的天堑,难道还横亘着别的、更幽暗难明的过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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