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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把你撞死
庆玉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空心人。
他从小到大对任何事情的欲望都很寡淡,七八岁的时候,他和亓明真争一个玩具,亓明真争得面红耳赤,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让给了亓明真。
刚上高中的时候,他和亓明真的学习成绩都不太理想,两家父母都很担心,要是他俩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亓明真嘴上不说,但心里也隐隐焦虑。但庆玉很坦然,考不上大学他就去烤红薯,烤不上红薯他就去烤面包,反正饿不死他。
甚至他从小到大暗恋庄效南这件事,他也看得很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庄效南在一起,要不是因为那个玻璃罐,重生后他也不会主动接近庄效南。就算后来他跟庄效南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也早就做好了随时被甩的准备。
那天晚上,在兰城的寒风里,他发着39℃的高烧,听着背上醉醺醺的庄效南说,要是当年文艺汇演的时候,没有去过图书馆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庄效南没有去图书馆附近晃悠,他也没有去饮料摊上买果汁,那他们就不会重逢,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庆玉在寒风中走了很久,他想着,或许等庄效南酒醒之后,就会跟他提分手,那今晚就是最后相处的机会,这样想想,还有点舍不得。
不如趁着庄效南酒还没醒,再和他多待一会。
庆玉在街上晃到凌晨四点,在体温即将突破40℃的时候,他把庄效南背回了酒店。
在酒店房间里,看着庄效南安静的睡颜,庆玉回想起去年的圣诞节。
他们成为恋人的那一天,也是在酒店里,昏黄灯光下,他们拥抱、接吻、流泪,全然依赖彼此。那是庆玉此生最幸福的一天,直到现在他依然这样觉得。
他这样的空心人,要是想一直幸福下去,未免过于贪心了。
庆玉吞了两粒退烧药,替庄效南掖紧被子,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背上背包离开了酒店。
凌晨六点,他高烧未退,已经坐上了返回茗州的列车。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一条秦涟发来的信息:最近过得还好吗?
庆玉快要烧得神志不清了,还是礼貌回复他:挺好的啊,怎么了?
秦涟说:昨天夜里朋友肠胃炎,陪他在医院待在凌晨三点,累得头疼。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是想再跟你说一声谢谢。
庆玉鼻涕横流,一边拿纸巾擦一边回复秦涟:没事,我照顾人习惯了,不用客气。
过了很久,秦涟又回复了他一句:那你呢,有人照顾你吗?
这条消息,庆玉没有回复,他收起手机,蜷缩着身体,靠着窗户睡了一会。
回到学校后的生活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庆玉依旧闲闲散散地上上课,投投简历。同专业的同学有不少已经确定了实习工作,庆玉对着自己的简历叹气,原来想把自己推销出去做奴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和庄效南依旧保持着联系,庄效南大抵很沉得住气,时至今日,还是没有跟他提分手,甚至期间还送过他几件价值不菲的礼物。庆玉有点看不明白他。
不久之后,庆玉听说庄效南要飞佛罗伦萨去参加他姑姑的婚礼,也就是贺研母亲的婚礼,大概会待一个星期左右。
庄效南从佛罗伦萨回来那天,提前通知了庆玉,让他去机场接机,庆玉按照庄效南给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机场等人,结果就是——他在机场多等了四个小时,庄效南才慢悠悠出现在他面前。
整整五个小时,从白天等到晚上,他打过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庄效南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贺研一起,两人有说有笑从航站楼出来,仿佛还沉浸在参加婚礼的喜悦中。
庆玉站在人行道旁边,看着那两个人走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庄效南走上前来,微笑着对他说:“等很久了吧?”
“你说呢?”庆玉沉着脸看他,想伸手帮他拿行李,但又没什么力气。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这么早。”
庆玉低头看了看腕表,说:“你跟我说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我下午三点就到了,但是现在是晚上八点。”
他说完,对上庄效南的视线:“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五个小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飞机上不方便接电话,”庄效南观察他神色,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庆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很冷静地说:“我难道应该高兴吗,庄效南,不是只有你的时间才是时间。”
在过去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庆玉曾无数次连夜奔波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一通电话,就能让他在拥挤的车厢里挤一整夜。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玩偶,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只是在随时等候传唤,24小时待命。
他在这段关系里,付出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数不清的时间。
即便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庄效南也没有表现得很诧异,他只是略微吃惊了一瞬,表情又很快恢复如常:“抱歉,这次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提前通知你。”
“不是这一次,是每一次,”庆玉抬起左手,露出那只腕表,那是庄效南去年春节送他的礼物,“你原来说,让我每天按时给你打电话,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庄效南说:“我也记得。”
“你不记得,你从来都不在乎,因为你选择的机会太多了。我一直记着时间,但不接电话的人是你。”
“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庄效南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几乎看不出来情绪波动,像幼儿园里的老师在看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
庆玉觉得心力交瘁,不想继续交流下去,摘下腕上的手表递给庄效南,庄效南不接,只是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僵持了五秒过后,庆玉抬手将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转头走了。
庆玉快步走远,没有回头,拦下一辆出租车,等将那两个人远远甩在后面时,紧绷的情绪才终于松懈下来。
天气渐凉,车里的空调开得很高,庆玉恍惚想到,很快又要到圣诞节了,这是个让他幸福的日子,也是个让他痛苦的日子。
他觉得鼻子很酸,眼眶发热,摸出衣兜里那张珍藏许久的照片。
摩天轮上的美好瞬间,就像头顶绽放的烟火一样,只有短暂一刻的美丽。
庆玉摩挲着照片,吸了吸鼻子。
出租车司机从内后视镜里觑着他:“小伙子,你到底要去哪啊?”
庆玉嗓音沙哑:“滨江公园。”
在他刚跟庄效南热恋的时候,两个人晚上约会经常去滨江公园散步,庆玉记得那里夏天卖的冰淇淋很好吃,冬天卖的烤板栗也很好吃,两个人闲聊着在江边瞎逛,浪费一晚上的时间,现在想起来居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
司机紧张地瞥他两眼:“小伙子,你去滨江公园做什么?”
“去散心。”
“散心的话,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给你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吧,不一定非要去江边,那里怪冷的。”
庆玉觉得有睫毛掉进了眼睛里,抬手揉了揉眼睛,边说:“不用了师傅,我就想去江边吹吹风。”
司机紧张又谨慎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庆玉本来心里就难受,听到有人这么问,更是情绪崩溃,双手捂住脸道:“师傅你别问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滨江公园。”
司机不好再问,加快了车速。
半个小时后,庆玉被拉到了派出所。
出租车司机怀疑他失恋了情绪不稳定,想跳江寻短见,为着安全起见,把他拉到派出所找民警劝导。
还没来得及消化失恋的悲伤,庆玉的一晚上就在派出所里消耗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天大亮时,确认他没有跳江的想法了,民警才将他放走。
一个晚上过去,庄效南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没有跟他解释,也没有跟他道歉,更没有挽留他,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将他放生了。
倒是许映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听说你把效南甩了,是不是真的?”
庆玉没想到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况且他也不觉得是他甩了庄效南,于是问道:“你听谁说的?”
许映:“效南表哥,说你昨天可威风了,在机场外面大发雷霆,可惜我没有到场亲眼目睹。”
难怪庄效南讨厌贺研,前脚发生的事后脚就传播出去了,这个移动广播站的确讨人嫌。
庆玉想了想又问:“他怎么样了?”
许映:“你说谁,效南吗?我不知道,他昨晚一晚上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所以我才来问你。效南表哥说的是真的么,我不太相信他,我看你们之前感情挺好的啊。”
庆玉:“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映:“这还需要怎么看,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非要死乞白赖跟我一起去茗州,还说是去见朋友,我都被他忽悠住了。前两个月你大半夜给他发肉麻短信,天没亮他就把我薅起来开车,送他去茗州找你,然后就看到你在校门口跟别人搂搂抱抱。那天他挺生气的,一整天都在等你主动找他道歉,但你没来。”
庆玉都不知道还有这些往事,被许映说得有点好奇,继续问道:“然后呢,他让你给我打的电话?”
许映说:“那倒没有,我估计他是拉不下脸,说给你一星期时间,找他道歉,不然就跟你分手。”
原来他之前犹豫要不要去兰城找庄效南那一个星期,庄效南的确有打算要跟他分手,不过和他想象中有些许出入。
“所以你就把我叫过去了,”庆玉回忆道,“原来那个时候应该谢谢你。”
许映忙道:“可别谢我,你一个星期没来找他,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提分手,他说再给你一个星期,我问他,要是再过一个星期你也没来的话怎么办。”
“他怎么说?”
“他说,要是再过一个星期你还是没来,他就开车把你撞死。”
庆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真的,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还要开我的车,你别说,我觉得他真干得出来这种事,给我吓得不轻,所以赶忙把你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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