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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贺茂忠行捂着刚刚他自己捅出来的伤口,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但卢屋道满发誓,他从贺茂忠行的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们此时正站在贺茂忠行的宅院之外,周围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无数人都看到了贺茂忠行受伤,而卢屋道满手中攥着凶刃。
眼见真的为实吗?
卢屋道满万万没有想到,贺茂忠行竟然懂得“缩地”,并且还能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施展出来。
刚刚就在卢屋道满去拣太刀的一瞬间,贺茂忠行就展开了“缩地”,距离不需要多远,只需要让附近的人能看到他们,就足够了。
投桃报李,卢屋道满散布“安倍晴明是吃人妖怪”的流言,那么贺茂忠行就叫人们知道,他们所信重的大阴阳师卢屋道满,原来是一个杀人凶手。
这个办法太过于冒险,不过这是现在的贺茂忠行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卢屋道满环顾四周,这会儿他们身边已经围上了不少人,他终于也体会到了遭人非议的感觉。
“你总是说我是个疯子,贺茂忠行。”卢屋道满蹲下身,对着贺茂忠行的耳朵轻声说:“可你比我疯多了。”
“月尽夜,还有今天,你总是豁出命来和我斗,值得吗?”卢屋道满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敢豁出命,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贺茂忠行咳了几声,咳出满口的血来:“现在这里有这么多人,你敢杀我吗?”
卢屋道满听见这话放声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为什么不敢?”
下一刻,一把刀穿过了贺茂忠行的胸口,卢屋道满这一刀将贺茂忠行整个人都刺穿了,刀尖从贺茂忠行背部露出来。
“既然担了虚名,何不就顺便杀了你?”卢屋道满丢下刀站起来,扬声大笑,状若疯癫:“横竖我今天来找你的时候,就没打算叫你活着。”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害怕背负人命的人?”卢屋道满嘲讽地在贺茂忠行身上踢了一脚,大笑着转身走了。
他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因为这里聚集的人太多,卢屋道满索性唤出了式神,无数狰狞的妖鬼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他,他身边的人自然是躲避不迭。
卢屋道满杀死了贺茂忠行,他离开了平安京。
而贺茂忠行倒在自家宅院外,眼睛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没人敢去碰贺茂忠行的尸身,他唯一的儿子贺茂保宪还呆在宅院里,对他父亲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忽然之间,一只长着两条尾巴的大猫从贺茂宅窜了出来,猛地扑向距离它最近的人。
贺茂忠行死了,式神契约自然就此作废,这世上再也没人约束得住猫又了。
它自由了,平安京就是它新的狩猎场。
人们纷纷逃避猫又的追击,但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妖怪?
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现在竟然成了被猫咪戏耍的老鼠。
猫又很快擒住了一个倒霉蛋,还没等它下口撕咬,一只九尾狐便身手敏捷地跃出来,猛然把猫又掀翻在地。
竟然是晴明,他竟然以白狐的模样出现在了外人面前。
劫后余生的那人连滚带爬地逃走,心有余悸地就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两只体型庞大的巨兽翻滚着扭打成一团,不过不同的是,白狐只动爪子,从来不用牙齿撕咬。
在心理上晴明依旧还是个人类,对于咬人这种事有着本能的抵触。
“白狐,杀了它。”从贺茂宅又走出了另一个晴明。
这个“晴明”身穿月白色的狩衣,头戴乌帽,手中还提着柄剑。
紧接着,樱也走了出来,不过她压根儿不理会人类外貌的那个“晴明”,径直走向了与猫又打斗不休的白狐,她双手幻化出刀刃,也加入了战局。
最后一个从贺茂宅出来的人是贺茂保宪,他的目光似乎有几分茫然,四处打量着。
最后,他看到了贺茂忠行的尸体。
他父亲的尸体。
茫然一下子就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恸哭。
从猫又摆脱契约束缚的那一刻起,保宪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不过总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现在,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掐灭了。
贺茂忠行,他的父亲,真的死了。
保宪伏在贺茂忠行的尸体上痛哭失声,而晴明还在与猫又厮杀,他们发出的吼叫声震天动地。
“够了。”
最后,保宪站起身来,他哑着嗓音,重复着:“够了。”
与此同时,一直抱剑站在贺茂宅门前的“晴明”动了,他提剑走到猫又身边,而无法无天的猫又看到这柄剑,竟然贴平了耳朵,露出惧怕的神色来。
白狐见“晴明”拔剑在手,当机立断把猫又按在了身下,任由它怎样抓挠挣扎都不肯放开它。
“晴明”面无表情,僵硬得仿佛一只木偶,他手起刀落,将猫又的两条尾巴斩落在地。
就在猫又的尾巴完全断开的一刹那,猫又的体型就迅速缩小,恢复了正常成年黑猫的大小。
猫又这种妖怪的妖力全部集中在尾巴上,若是尾巴被人砍断,则会变得与寻常猫无异。因此,有些养猫的人家为了防止猫变成妖怪猫又,经常会趁着猫年纪幼小的时候,断去它的尾巴。
白狐似乎松了口气,它松开抓着猫又的爪子,原地卧了下来。
另一个“晴明”则收剑回鞘,然后望着白狐,低声念了句咒,白狐就化作了纸人,被“晴明”揣进了怀里。
“晴明”所持的剑正是贺茂忠行前些日子用天狗的太刀和羽扇所铸造出来的,其中混入了贺茂忠行和天狗的灵力,也正是因此,猫又才会畏惧那柄剑。
保宪抱起贺茂忠行的尸身,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们回家了,父亲大人。”
“晴明”神情木然,跟在保宪身后,进了贺茂宅。
一路上,保宪没再和晴明说一句话。
直到保宪把贺茂忠行的尸体放回房间,他才红着眼睛转回身去面对“晴明”。
一张纸人从“晴明”怀里悠悠飘落,没等落地便化成了人形,此人竟也是晴明!
这两个晴明站在一处,衣着体态几乎毫无二致,不过一个神情木然些,另一个鲜活些。
而在纸人变成晴明之后不久,另一个“晴明”便飞快地萎顿腐朽,变成了一只手指大小的木头人,胸前钉着一张纸,写着晴明的名字。
这就是贺茂忠行完整的计划了,在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晴明已经变成了白狐,而且他体型过大,很有可能被过路的人无心看到,这件事已成定局,无法逆转,不过,利用这个机会,反倒可以彻底洗脱晴明“白狐之子”的嫌疑。
于是贺茂忠行叫保宪制作了一个木头人,叫它以晴明的模样出现,并且故意叫“晴明”与白狐同时出现,令外人以为白狐是晴明的式神。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再有人怀疑这只白狐是晴明所变成的了。
无论如何,贺茂忠行都必须洗清晴明是妖怪的嫌疑,因为自从晴明拜入他门下的那一天起,安倍和贺茂两家的命运就彻底绑在了一起,若是晴明的身世被人揭露开来,贺茂家也将会随之堕入深渊。
所以贺茂忠行不惜一切也必须保住晴明,可谓是机关算尽。
而他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卢屋道满这个人的疯狂程度,谁也想不到卢屋道满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
“师兄,我……”晴明话还没说完,侧脸就挨了一掌,火辣辣地生疼。
晴明被打懵了,而打他的人正是保宪。
“安倍晴明,白狐之子……”保宪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少有地冲晴明大吼大叫起来:“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为了你……”保宪焦躁地在房里踱步,口中反复念叨着。
如果不是晴明的话,卢屋道满就不会去天皇面前掷茭,贺茂忠行也就不会因修改神明意愿而受重伤,他也就不会死。
而再往前推,如果没有晴明,卢屋道满就不会跑到平安京来,贺茂忠行根本不可能与卢屋道满成为敌人。
归根结底,都是晴明的错!
悲痛吞噬掉了保宪的理智,他极端且任性地把一切错误都推给了晴明。
晴明默默不语,随后,他转身离开了。
晴明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贺茂宅。
他再一次,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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