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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脖颈在大冷天暴露出赤裸的肌肤。他沿着搏搏跳动的颈动脉向下,看见光滑的肌肤在嘴唇移动过处留下淡淡血痕,青紫的血管分外脆弱。
他猛然坐起,一摸唇角,竟然带血丝。
浅驼色的厚重羊绒围巾早已掉落在地,不知被谁的脚踩得已经起毛了一片。起毛的那块还带上了灰尘的颜色,模糊而又浑浊。
他不敢去看她,只是把手移动到她毛衣领口处,把扯开的羊毛开衫又重新扣上领口处的两粒扣子。
羊绒围巾也捡起,拍了拍灰尘,手抬了抬,又放下。不知道该不该把掉在地上的围巾再给她围上。
地上残留着刚才她扔掉的半支香烟,他真的有种冲动,想捡起来狠狠抽上一口,不顾灰尘不顾什么干不干净卫不卫生,才能把这种懊丧给冲走。
这下完了,小心翼翼维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感情。本来只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小事。
他嘴唇隐隐带痛,心中懊恼之极,但站着强忍着深呼吸了两口干冷的空气。然后背对着还躺在长椅上的人说,“起来吧,这里冷,我们去屋里说。我跟你解释清楚。下午那只是……”
她半躺在那一动不动,甚至没把垂下来的大衣拢好,任一边衣角拖垂在地。
看着夜空中的冷空气,她打断他:“为什么不继续?屋里屋外有区别吗?别装作很珍惜我的样子,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
“梁鸿宝,你讲一讲理。”他压抑自己声音,像这个冬夜似的低沉,“你凭什么怀疑我,就算你下午听到了什么。我们认识多久,我对你到现在每一天每一刻实际怎么样你感觉不出吗?你只靠听到的言语去判断人?”
“人就是这样,当面这些都是不算数的,背后的才算。我有什么判断,我是个专门被人骗的傻子。”
他闭紧双眼,又深呼吸一口气才回过头来看她。她躺在长椅上,头发凌乱,嘴唇有零星伤口,唇角也有干涸血渍。赤裸的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显得刺眼。
他瞬间就心软了。
重新在长椅上坐下,跟她很认真地解释:“鸿宝,章牧离婚了。李贞安提的离婚。章牧本来想提离婚,但在他提出之前,李贞安先提了。那句话说的是他们。”
她失神的眼睛定了很久,慢慢才开始转动,然后眼珠睇住他:“真的?”
他自嘲般地笑一下,笑自己在她心里原来并不算可信。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认识多年,就算谈不上感情,至少有信任。经此事一看,也许信赖也没他想的有那么多。
虽然能体谅是前段感情给她留下的阴影,但他仍然心头滋味难言。
他一下也不想多说了,只是点了点头。
她却迅速活泼了起来,坐起来,把围巾也拿过去了,一点不嫌弃地围住了自己脖子。
然后小心地看了看他脸色:“施南,你是不是在生气?”
“有一点。”
“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只是被骗过了,所以我把谁都看成骗子,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他接过她的话头说。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看你们看见我打住话头,就不继续聊了……”
“离婚不是什么开心事,谁都不会大肆宣扬。再说,这也是章牧个人隐私。”他看她一眼,“除非是发酒疯才会因为这种话出来生事。”
她手指揪紧了围巾:“你也喝酒了不是吗?我闻出来了。”
“闻出来,还是尝出来?”
他心情很坏,故意往痛处说。
果然看她愣愣发一会呆,勉强牵出一个笑容:“章牧离婚了心情不好,所以你陪他喝了两杯吗?”
他不说话,她于是又陪着笑脸说:“你看,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你不是说过,酒醉做过头了都不算,这一页今天就翻过去了,明天就不记得了。”
明知道不应该,明明应该为她没计较那个吻觉得侥幸,可是他心情却变得更坏,每次都是这样,一天翻过去又是一天,他总是徒劳无功地在原地徘徊,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装傻。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突然起了恶意作弄她的想法,故意问她:“那你现在是酒醒了,还是醉着?”
她一愣,有点迟疑地回答:“醒了,不,还是有点晕。”
两指从下往上插进围巾和脖子的空隙,勾住她刚围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想道歉的话,带点诚意。”
嘴唇再次压上刚才放肆过的地方,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他靠近她耳朵,“反正你明天也不会记得,不是吗?”
梁鸿宝觉得事情有点失控。
如果说第一次的吻还可以用情绪失控加上酒精作祟来解释,第二次的吻却是她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不但眼睁睁看着,她甚至渴望,像犯了酒瘾的人被打翻在地的酒坛勾引起欲念。
她挣扎了一下,然后在他嘴唇说完了那句话开始亲她耳朵时,闭上眼睛。
她感觉他在解她围巾,可怜的围巾。
冷空气丝丝侵袭,他的呼吸带着热度,从她耳朵到她脸颊,然后延伸至她的下巴,一寸一寸,回到她嘴角。她咽了一下口水,呼吸颤抖,在等待着。
他在她脖子旁边长长叹了口气,放开了她。她的围巾没有完全解掉,只剩下最后一圈,长长垂挂在她脖子上。
她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睁开眼睛,手揪住着挂在脖子两侧的围巾,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嘴角有一抹笑。
“你在期待什么?”
她还是茫然地不说话。
朱施南背往后靠,靠在铁艺靠背上。
“我要感谢你找了个这么冷的地方,否则……”
他看她一眼,却看见她像挨了一场雪的羔羊一样,蔫蔫地不说话。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背。这一碰她却像弹簧似地蹦起来,比刚才吻她还夸张。
她站着,向他又伸出手:“再给我一支烟。”
“喂!”
却看见她不再跟他废话,低头去捡地上的香烟。
“好好。”他赶紧再掏出一支香烟给她,一边递她一边却说:“这东西上瘾,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还随身带它。”
“我带着它是……”他没忍住,说了实话,“以欲望排解另一种欲望。”
“跟你说话像打哑谜。”
听到她把之前他对她的评价原封不动地扔回来,他笑了。
“梁鸿宝你还真是报复心很强呢。表面上看着不在乎,实际上别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字字句句都记得。”
他也拿一根烟衔在口中,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燃,再给自己点燃。
他娴熟地吐出一口烟,“都是成年男女,很多东西不需要遮遮掩掩。你刚才不也很有感觉,所以才不拒绝。”
看她咳咳咳地呛住,他眉眼带笑,眼底都是温柔。
“好好珍惜这支烟,从明天开始我们都戒烟。我说到做到,否则……”
她咳得像个虾米,腰都可笑地驼着,一手狼狈地护着快掉下来的围巾。
他却很认真地侧脸看着她说:“罚我这辈子都不能吻你。”
院子里的铁艺吊灯,发散着很亮的白色灯光,有风时会轻轻晃动,无风时则像现在这样。
白霜似的光线映在地上,把地上每一块石子都照得分明,因此也照亮他每一分表情。
让梁鸿宝看得清,他此刻说这话是多么认真。
烟在两个人手中静静燃着,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然后落了。
谁的手差点被烫到,然后把烟头摔落在地。
又是谁抽完最后一口,扔在地下,像下定一个决心似地静静踩灭。
冬天的海潮又带来耳鸣,循环过季,春日毫无温度的阳光映上心头一角,白纸般的太阳躲进乌云,她又一脚踏上悬崖,盛夏傍晚漆黑的暴雨哗哗而下,岩石陡峭,山路湿滑。大风呼啸而过,吹不散重重阴霾的海边埋住脚踝的那些白沙。
好像是下意识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对了,我听见鸿喜说,你们旗下影视公司新签了一个艺人。”
“对,新签了连茵。你看娱乐新闻也提到了吧。那是纯粹的商业行为。”
“商业行为,鸿喜也猜你会这么说。”
他好像终于不耐烦,硬压着性子在跟她解释,“底下公司签人,除非超出预算,否则我不会干预。他们觉得有商业价值,年底能做出利润来,我不会反对,我只看这个。”
“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要是你签一个前女友就跟我解释一次,恐怕解释都解释不过来。”她还带了点讽刺似的嗤笑,跟仲雯娟学来的,她常见她的母亲用它来激怒她的父亲。
让它们留在鼻底和眼底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误会你在吃醋。”
“我吃什么醋,反正我们的婚姻……”
“本来就是假的。”他比她更快地接住她这句话。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既然要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在我吻你之前开口。”他也带了点轻蔑似地站起来,面对面看住她,冷冷环抱起双手。
“什么时候说什么,是我的自由。”
手指抠住长椅上冰冷的铁丝,她微微撇开脸。
“当然,你的自由,你的权利。你的自由就是每次看到关系要失衡了,就赶紧泼点凉水把气氛破坏掉。在气氛好的时候说煞风景的话,这可是你的特长。”
她看着地上泛冷光的小石子,把围巾像裹住伤口般,一圈又一圈地裹住脖子。
严严实实,要把脆弱的地方重新包裹起来。
他突然伸手拉住她围巾一角。
“你还擅长做什么?我想想。”
他眼睛很亮,暴雨似的眼睛在冷月亮下面有一种清醒的凉意。
他就带着那些凉薄而清醒的寒意微微望住了她说:“你还擅长谈论我的前女友们。”
梁鸿宝脸色唰白。
在这个冬天的沙漠花园里,一切的植物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硬刺和线条生硬的浓重影子。
砂石干燥的矿石气味和仙人掌略带苦涩的香草味道,混在冷空气中,被吸进鼻子,有种难言的粗粝。
她和他的影子各自印在彼此脚下,砂石从影子中突出,像要刺破一些伪饰的真相。
过量酒精带来的莽撞和晕眩似的热度已经完全散去。
梁鸿宝怀疑自己刚才着了凉,这会只觉得头重脚轻,呼出的气息擦过唇沟,只剩冰凉。
她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围巾。
她喃喃地低头:“我想回去了。”
可他并不放,而且还像恶魔般地在继续。
“你谈得如此频繁,以至于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在告诫我,还是在提醒自己,这个家伙很花心,跟我爸一样,我可千万不能爱上他,以免为他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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