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吃是种天赋

作者:春妤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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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语


      午后的接水室氤氲着慵懒的气息,阳光被窗格切割成斜斜的方柱,尘埃在光晕中缓慢浮动。

      林窗窗穿着一身干净的红白色校服,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与这片宁静融为一体。

      “林窗窗。”

      一道尖锐的女声,如同玻璃划过石板,骤然刺破了这片宁静。

      她转过头。倚在门框上的女生面生,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敌意却熟悉得令人厌倦。

      女生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纤细的锁骨。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轻蔑,双臂交叠在胸前,目光像最精细的解剖刀,带着冰冷的恶意,将林窗窗从头到脚缓慢而残忍地刮了一遍。

      那眼神似乎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又像是在搜寻可以攻击的瑕疵。

      接水室里原本零星站着的几个同学瞬间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成胶质,只有阳光里的尘埃还在无知无觉地漂浮。有人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二十五班的黄丽婷,那个对陈之的迷恋几乎人尽皆知,甚至有些偏执的女生。

      黄丽婷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鞋跟敲击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她在林窗窗面前站定,近距离地审视着这张让她夜不能寐的脸。皮肤真白啊,眼睛真亮啊,连那微微蹙起的眉梢都带着一种该死的、动人的韵味。

      嫉妒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理智。

      “阿之这么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淬着剧毒的汁液,“你根本配不上阿之。”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有限的空间里激起了无形的涟漪。几个女生交换着复杂的眼神,有担忧,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风暴中心的林窗窗,等待着她的反应,是羞愤?是辩解?还是委屈的泪水?

      然而,林窗窗却笑了。

      那笑意极浅,如同蜻蜓点水,只在唇角漾开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却丝毫没有抵达那双清澈的眼眸。她的眼睛依旧平静,像秋日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甚至带着一种陈述客观事实般的淡然:

      “我也不差。”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面最坚硬的盾牌,将那些恶毒的箭矢原封不动地挡了回去。这不是自夸,而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不容置疑的自我认知。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配得上谁,因为她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

      黄丽婷脸上的轻蔑瞬间僵住,像是被人迎面抽了一记无声的耳光。这句平静的回应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她难堪。她感觉自己蓄满全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反而让自己踉跄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慌乱移向别处,扫过周围人那些似乎带着嘲弄的目光,羞愤的火苗“轰”地一下窜遍了全身。

      她猛地转回头,所有的伪装和刻意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最丑陋的恶意。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最肮脏的词汇,不受控制地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从她涂着粉色唇彩的嘴里喷射而出。

      “你长这张脸可惜了,怎么不去卖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接水室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惊恐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相信这样污秽不堪、充满侮辱性的词语,竟然会出现在校园这片净土上。另一个男生皱紧了眉头,看向黄丽婷的目光里充满了厌恶。空气仿佛被这句话冻结了,连阳光都似乎暗淡了几分。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就在所有人的震惊还未褪去之时,林窗窗动了。

      她没有愤怒的斥责,没有委屈的辩白,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多皱一下。她的动作快得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行云流水般的从容。只见她手腕一抬,“咔哒”一声轻响,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然后手臂平稳地一扬。

      一道透明的水弧,在午后的阳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闪光,准确无误、毫无偏差地,全部泼洒在黄丽婷的头上、脸上。

      “啊!!”

      黄丽婷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猛地闭上了眼睛。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细针,瞬间穿透头皮,侵袭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冰水!那不是常温水,是带着未融化冰碴的、彻骨的冰水!

      水柱顺着她精心烫染过的棕色发丝狼狈地往下淌,像一条条丑陋的爬虫。水流滑过额头,漫过眉毛,冲进她因惊叫而微微张开的嘴里,带着一股保温杯金属内胆的淡淡味道。

      更多的冰水则顺着脸颊、脖颈,凶猛地钻进衣领,沿着脊背和前胸迅速蔓延。红白色的校服衬衫瞬间被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内衣的轮廓,颜色也变得深一块浅一块,狼狈不堪。

      黄丽婷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牙齿得得地打着颤,紧紧咬住下唇,试图抑制住这阵由内而外、无法控制的战栗。太冷了,冷得她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

      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此刻湿漉漉、黏糊糊地贴在额前,眼线和睫毛膏被冰水晕开,在眼眶周围染开一小片乌青的污迹。水珠还不断从她的发梢、下巴滴落,在她脚边昂贵的小白鞋和水磨石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羞耻的水洼。

      她像一只被从水里捞起来、又被扔在岸上等死的落汤鸡,所有的嚣张气焰都被这杯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赤裸裸的难堪和物理上的寒冷。

      而始作俑者林窗窗,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倒完水后,林窗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慌乱。她从容地、甚至带着点优雅地,将保温杯的盖子重新拧紧,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那动作,仿佛刚才不是完成了一次惊世骇俗的反击,而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在肩头的落叶,或者弹走了一粒微小的尘埃。

      然后,她握着那只白色的、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带着圣光的保温杯,转过身,步履平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接水室。她的背影挺拔,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秒留恋。阳光在她离去的门口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然后随着她的消失而隐没。

      直到她那清脆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接水室里那凝固了许久的时间,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我的天……”一个短发女生捂着小声惊呼,手里的卡通水杯差点滑落,她慌忙抱紧。

      “这……这也太……”另一个女生喃喃自语,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刚才那震撼的一幕。

      黄丽婷还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侵蚀的、丑陋的雕塑。水滴不断从她的发梢、衣角滴落,“滴答、滴答”,敲击在地面上,也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裸露的、湿冷的皮肤上,有毫不掩饰的震惊,有深切的鄙夷,有幸灾乐祸的嘲讽,甚至还有几分对她此刻狼狈模样的怜悯。

      “活该,”一个微小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说话那么难听,自找的。”

      “小猫……也太帅了吧……”另一个声音低声附和,语气里充满了钦佩,“简直是我偶像!”

      这些细碎而真实的议论,像一记记比冰水更冷的耳光,狠狠扇在黄丽婷的脸上和心上。她原本精心策划了这场羞辱,想要当众撕下那个完美校花的面具,让她难堪,让她哭泣,让她在陈之的光环下自惭形秽。

      她以为自己是手持利刃的猎手,却没想到,对方甚至连与她言语交锋都不屑,只用一杯最简单、最直接的冰水,和一个绝对冷漠的背影,就让她所有精心包装的恶意,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可笑至极的自取其辱。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抵消那彻骨的寒冷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冰水,想要涌出,却被她强行憋了回去。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可是,再多的不甘,再烈的怨恨,也洗刷不掉此刻满身的狼狈,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更无法反驳周围那些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谴责。她站在那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而那个将她推入如此境地的身影,早已远去,甚至不曾为她回一次头。

      消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一夜之间落满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走廊里、食堂中、操场上,无处不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黄丽婷对林窗窗说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平时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小猫倒她那杯水真是泼轻了,要我就直接拿水桶了。"

      校园贴吧更是炸开了锅。那条关于接水室冲突的帖子已经被顶成热帖,回复以每分钟数十条的速度增长。

      1:他妈的这黄丽婷有病吧,有病就去治好吗?

      2:支持一楼,我全程在现场,黄丽婷说话特别难听,小猫怎么不在浇她一瓶水。

      3:我们小猫也轮得到她去说了?我和小猫一个班的,去问过小猫问题,性格超级好,耐心十足。

      4:黄丽婷就是嫉妒吧?听说她追阿之好久都没追上。

      5:这种人不配待在咱们学校,建议联名要求她转学。

      宋今雪有些担心,在课间直接拨通了电话。

      "厘子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又急又气,"黄丽婷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爸让她转学!她还有脸在我们学校待下去,我们学校有这种人真的是恶心。"

      说到这里,她故意提高音量,发出夸张的干呕声,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真的是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教出她这种人,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气死老娘了!"

      林窗窗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白,却只是浅浅地笑了笑:"不用,我没事。"

      "你怎么可能没事!"宋今雪急得跺脚,"要是有人敢这么跟我说,我早就......"

      "真的没事。"林窗窗打断她。

      挂断电话后,她继续整理着桌上的笔记,动作依然优雅从容。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写字时笔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划出不该有的痕迹。

      张成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桌前:"没事吧?"

      林窗窗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没事啊。"

      她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那些恶毒的话语真的不曾在她心上留下痕迹。可当她低头时,一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陈之耳中。

      这天数学课上,林窗窗看似专注地盯着黑板,眼神却是涣散的。从办公室回来的陈之轻轻在她身边坐下,翻开课本。

      "老师讲到哪里了?"他低声问。

      林窗窗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

      陈之注视着她故作平静的侧脸,忽然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厘子,有人否定你,那我就加倍的肯定你。"

      林窗窗愣住了。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束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急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生怕被他看见突然湿润的眼眶。

      而此时的黄丽婷,正独自躲在学校后的小树林里。这里古木参天,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筛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蜷缩在石凳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这几天她总是来这里。这片树林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让她得以暂时逃离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想让林窗窗难堪,最后难堪的却是自己。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姐妹渐渐疏远了她,连去食堂吃饭都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

      她拉不下脸去道歉,让林窗窗帮她说说好话,却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她面前停下。黄丽婷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生,气质清冷,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你是谁?"黄丽婷疑惑又不安地问。

      周清喜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万夕童,目光像在审视一件令人作呕的物品。忽然,她扬起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响亮。黄丽婷捂住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她能感觉到脸颊在迅速红肿,连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不配的人是你。"周清喜的声音冷得像冰。

      黄丽婷瞬间明白了一切:"怎么?你喜欢她?"

      "对。"周清喜回答得理直气壮,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

      "这一巴掌,是我替林窗窗还给你的。"

      这一巴掌仿佛打碎了黄丽婷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看着周清喜转身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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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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