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心

　　周纱纱亲自递过来的两杯香槟，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贺浔和莫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拒绝是不合时宜的，只会加深怀疑。

　　贺浔率先伸手，取过一杯，语气平淡无波：“周女士客气了。”他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接过一杯普通的饮品。

　　莫梨也微微颔首，接过另一杯，指尖触及冰凉的杯壁，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清晰。她只是将酒杯轻轻握在手中，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周纱纱仿佛没有察觉他们的谨慎，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混合着哀伤与热切的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开始了她的试探。

　　“贺总，”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不瞒您说，永昌这一走，恒远现在是内忧外患。一些之前谈好的合作方也开始摇摆不定。我听说贺氏最近在城南有个大型科技园的项目正在寻找合作伙伴，不知道我们恒远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参与进去，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好？”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示弱和期盼，眼神却紧紧盯着贺浔，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借着亡夫的名义，行巩固自身权力之实，周纱纱的算盘打得精明。

　　贺浔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金色的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滑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带着商场惯有的疏离与圆滑：“周女士，贺氏的项目合作有严格的评估流程。恒远的实力我们有所了解，但目前项目还处于初期规划阶段，具体的合作伙伴筛选，由项目组和董事会负责，我不便过多干预。”

　　他四两拨千斤，既没有完全拒绝，留有余地，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将问题推给了程序和集体决策，完美地规避了周纱纱的直接请求。

　　周纱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立刻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更私人的方向，目光也转向了莫梨，带着一种过分热络的关切：

　　“贺总真是公事公办。”她笑了笑，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莫梨，语气充满了“真诚”的祝福，“不过话说回来，看到贺总和莫小姐这样郎才女貌，真是让人羡慕。不知道二位好事将近了吗？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这个问题比商业合作更加刁钻和私人化。它直接指向了他们伪装关系的核心，试图从这最“亲密”的环节找到破绽。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些离得近的宾客虽然看似在各自交谈，但耳朵都不约而同地竖了起来，显然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

　　贺浔的心微微一紧，他下意识地看向莫梨。莫梨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指尖泛白。她能感觉到周纱纱那看似祝福实则审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然而，就在贺浔准备开口搪塞过去的时候，莫梨却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那抹清淡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些，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浪漫与随性。她侧过头，目光与贺浔短暂交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传递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然后，她转回头，看向周纱纱，声音清浅，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的耳中：

　　“周女士说笑了。婚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强求不得。我和阿浔都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顺其自然便好。”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气泡细密地上升，“或许等我的下一个系列画作完成，或许在某个毫无预料的清晨。艺术和感情，有时候都需要一点……不确定性的美感，不是吗？”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给出具体时间，避免了被追问的尴尬，又完美契合了她“艺术家”的人设，将婚姻这种世俗之事，拔高到了与艺术灵感同等玄妙的境界，让人无法反驳，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贺浔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甚至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莫梨的腰肢，动作亲昵却不显轻浮，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符合情境的温柔与纵容，附和道：

　　“都听梨梨的。她开心最重要。”

　　这一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感情深厚、彼此尊重、一个任性一个宠溺的恩爱未婚夫妻。那自然而然的互动，那无懈可击的言辞，彻底打消了周纱纱和周围大部分人的疑虑。

　　周纱纱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连忙打着哈哈：“是是是，莫小姐是艺术家，想法自然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顺其自然好，顺其自然好！到时候可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这场突如其来的、针对他们关系核心的试探，被莫梨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然而，就在气氛看似重新变得融洽时，周纱纱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莫梨那只始终未沾唇的酒杯，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冷光，稍纵即逝。

　　这杯酒，似乎并不仅仅是试探那么简单。而莫梨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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