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山

　　江河认识戚成山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掰着手指数，也有六年了。

　　潭柘寺的历史很久远，规矩是要保护佛前的清净，不容许沾染太多杀戮的人进入，守住这规矩并不容易，毕竟总有些武功高强、周身杀戮的人想要进入潭柘寺，所谓的规矩，很容易便能被打破。

　　之所以能守住规矩，无非是江河的师祖、师父以及江河自己武功都很高强，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谁敢来破这规矩，就把谁打回去，打的人多了，渐渐名声也传出去了，渐渐也少了人想要打破潭柘寺的规矩。

　　即使如此，江河也专心练功，不过二十二岁，已经在江湖中小有名气。

　　自莫乾云灭连家满门后，戚父或许是对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有所预料，于是带着戚成山来到潭柘寺，交代江河看紧戚成山，不允许他下山、掺和莫乾云和连青之间的事。

　　好多年过去，江河后知后觉，戚父可能早就想到戚成山会陷入两难的局面。

　　第一次见戚成山，江河就觉得他比同龄人多一份稳重，不过后来他却又不那么觉得了。

　　因为戚成山想要离开潭柘寺......江河收回觉得戚成山稳重的发言，毕竟是年纪小，冲动又莽撞。

　　江河比戚成山多练几年武功，自然不会让戚成山成功离开，自然而然的，戚成山第一次逃离潭柘寺失败了。

　　那之后戚成山还试过几次，一次比一次有计划，只不过最后都失败了，几次失败后，戚成山也终于知道仅凭他当时的能力是无法离开的，他再没有行动过。

　　江河的弟子还以为他彻底放弃了，只不过江河不这样想，他知道戚成山是个聪明人，也足够的有谋略，离开潭柘寺这件事，戚成山不会轻易放弃。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江河仔细观察了几天，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又仔细观察了半个月，戚成山除了每日早起练武和看信鸽传来的与连青相关的消息外，没有什么不同。

　　江河曾经探过戚成山的口风，戚成山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想要什么也直白地说出来。

　　他说，他一定要离开潭柘寺。

　　江河问他，有什么非要离开的缘由吗？如果是为了连青，他已经日日看着对方的消息，连青经历的所有事，他几乎都知道，为什么必须要离开呢？

　　戚成山说，听到的不如看到的，一日看不到他，便一日都觉得不安心......其实他应该与连青一起面对一切的，可他现在，无能为力。

　　江河有一瞬动容，可他还记得戚父的交代，最后还是狠下心，依旧拦着戚成山。

　　只是戚成山不仅是脑子聪明，练武也十分有天赋，潭柘寺藏书阁里的秘籍他看得不少，练得也不少，花了三年时间，他打败了江河。

　　江河被打得节节败退，他只记得，那天戚成山头也没回，径直地走出了潭柘寺。

　　江河一度以为，戚成山不会再回潭柘寺，可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那个晚上乌云遮月，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江河坐在院中喝酒，他是看着戚成山走进潭柘寺的，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江河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静静地陪在戚成山身边。

　　戚成山抢过江河手上的酒坛直接喝起来，动作太急，被呛得一阵咳嗽，咳过之后，又接着喝，喝完一坛，人已经开始醉了，却还问江河有没有酒。

　　江河看着他，一瞬也与他共情，太哀伤了，回屋抱来几坛酒，和戚成山一起喝。

　　那个晚上，两个人都醉了。

　　失去意识前，江河隐隐约约地听见，戚成山说，他什么都做不了......连青早就一个人承受了所有，他又能怎么做？

　　醉后的几天，戚成山闭门不出，江河再见到他时，他打起精神，利用戚家在江湖安置的信息网，给了连青所有的便利，需要的、不需要的、他能给的一切。

　　戚成山也时常乔装打扮，到无忧阁附近闲逛，运气好的时候，能见到连青，但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江河担心他，有几次也跟随其后，他很难说戚成山望向无忧阁的眼神——那种远远看着就心满意足的眼神，让人没来由地怜惜。

　　再后来，无渡与六家氏族斗争，戚成山开始光明正大地离开潭柘寺，再也没人能管他了，可他最后也没有留住想要挽留的人。

　　连青死后，戚成山在潭柘寺里替他供了一盏灯，而后便彻底地离开了潭柘寺，偶有几次回过潭柘寺，风尘仆仆的，都是为了连青。

　　值得吗？江河那样问。

　　戚成山说，值得的。

　　某个晴空万里的午后，江河恍然觉得，从多年前到今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追悔莫及，如果当初的选择不那么决绝，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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