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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记忆1
五百年前,下界尚无修士。彼时人间有一宿命:每隔一段时间,需牺牲一位天神修补虚空碎裂之处,以保三界安稳。
距离下一次虚空碎裂的封印倒计时开启之际,天帝取自身一颗心头精血,悉心培育出一株莲花。莲花历经岁月滋养,终化身为神,名唤玉清。
玉清天神降世之时,天地为之共鸣,百千凤鸟绕空飞旋,祥瑞之气遍洒世间,润泽万物。自他出世后,人间也迎来巨变——凤鸟飞过的地方,灵气悄然滋生;而后凤鸟栖息之地,更孕育出一方秘境,便是后来的虚渊界。
自此,人界有资质者渐生灵根,得以修行天道,有望飞升为神。而因有天神牺牲守护,下界长久以来祥和安宁,并无修士争斗之说。
作为天帝着重培养的天君继承人,玉清天神身份尊贵,备受瞩目。他性子乐观开朗,待人温和宽厚,周身仿佛自带暖意,让人与之相处时倍感舒适,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天界依旧一派安宁祥和。玉清与玉玄两位天神素来交好,时常结伴嬉笑玩闹,身影遍布天宫各处;其他天神也各得其乐,或潜心修炼,或三五相聚,吟诗作赋,自在逍遥。
谢筠寒与云川二人最喜对弈,常常一局棋能下上数月。这日玉清恰好路过,见二人又在棋盘前静坐,便凑了过去。他始终不懂这黑白棋子有何趣味,更看不明白其中门道,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棋都下了几百年了,谢筠寒每次都输给云川,倒是教我玩玩啊?”
云川抬眼笑了笑,指尖捻起一枚黑子:“玉清啊,此棋非比凡间棋。”
玉清听得一脸茫然,眨了眨眼:“不是棋子落棋盘,分个输赢吗?那还能有什么不同?”
谢筠寒放下手中白子,淡淡道:“这棋局里藏着的,是天道轮回,是万物生灭。输赢倒在其次,观的是势,悟的是道。”
玉清更糊涂了,挠了挠头:“听起来好复杂……那你们慢慢悟,我去找玉玄玩了!”说罢便一溜烟跑了,惹得谢筠寒与云川相视一笑,继续沉浸在他们的棋局中。
然而,正准备离开的玉清并未走远,反而悄悄躲在一旁,听着谢筠寒与云川的对话。
此时谢筠寒落下一枚白子,轻叹了声:“云川,我又输了。你就不能让着我些?”
云川温柔一笑,指尖拂过棋盘:“这棋局如何让得?一步落子,便是定数。”
谢筠寒话锋一转,神色沉了几分:“已经过了不知多久,至今仍无飞升之人吗?”
云川捻起黑子,缓缓落下:“先前人间尚能善用天地灵力,飞升修士络绎不绝。可如今,人间灵力渐竭,再难有生具灵根者。眼见天界天神愈发稀少,下一个要去修补虚空的,还不知轮到谁……天帝才以心头精血培育玉清,想为人间续上一线生机。却没想到,人间虽得灵气滋养,安稳如我这黑棋般固若金汤,却依旧出不了能飞升的修士。”
谢筠寒望着棋盘上的局势,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过不久,这棋我或许会赢。但人界,恐怕要输得很惨了。”
“哦?”云川抬眼。
“妖魔渐起,冥界异动,人界修士本就稀少,怕是要迎来一场浩劫。”谢筠寒道,“届时天界自顾不暇,怕是爱莫能助。”
躲在后面的玉清心头猛地一震。他素来向往人间,常偷偷翻看生死簿,看尽人间的生老病死、爱恨嗔痴,只觉得那是片鲜活热闹的天地。却从未想过,一场关乎人界存亡的浩劫,竟已在悄然酝酿。
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方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那片他向往的人间,难道真要迎来那般境地吗?
玉清心头焦灼,当即寻到天帝殿。
“天帝!天帝!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人间的浩劫吗?”他语气急切,眼中满是担忧。
天帝望着他,目光温柔而宠溺,仿佛在看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他满头银发,面容带着岁月沉淀的苍老,谁也不知这位执掌三界的帝君已活了多少亿年。
“玉清真的很喜欢人界吗?”天帝轻声问道。
玉清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嗯!我常看人间百态,那里有喜怒哀乐,有烟火气,很热闹。”
天帝闻言,缓缓道:“如今人界的灵力因你而生。你若真心想帮他们,可开通天界与人界的通路,亲自去教导人界之人修行天道。或许,人界能靠你、靠他们自己,挽回这场浩劫。”
“真的可以吗?”玉清眼睛一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天帝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带着期许:“这件事,你便和玉玄一同去做吧。”
得到应允,玉清心中的巨石落了地,转身便要去找玉玄,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他终于能为自己向往的人间,做些什么了。
于是,身为天之骄子的玉清依言开通了天界与下界的通路,与玉玄一同前往人间,开创了玉门派。
凡有灵根、资质尚佳者,二人皆亲自教导修行天道。凭借他们的悉心传授,玉门派迅速壮大,成为下界首屈一指的修行门派。
然而,百年过去,下界依旧无一人能成功飞升。有些弟子学有所成后,离开玉门派自创门户,渐渐使得下界门派林立、四分五裂。但无论各门派如何行事,核心目的始终一致——斩妖除魔,守护人间。
见下界修行体系已初成规模,玉清与玉玄便返回了天界。此后,玉门派掌门之位由后人接任,而玉清的故事却在人间广为流传。无论时光过去多久,他始终是被铭记的“玉清上仙”——玉门派的创始人,开通天界与下界通路的先驱。
百年之后,下界突然涌现出两位绝世奇才——女子名竹知寒,男子名林云舟。二人天赋异禀,原本只是散修,后被玉门派纳入门下,成为众望所归的飞升候选。
玉清始终盼着下界能有人飞升,便一直默默关注着二人的动向。不久后,竹知寒与林云舟情定终身,成婚生子。
他们的孩子出生那日,天降惊雷,正劈在产房之上,婴儿却安然无恙,反而似有灵韵缠身。因他承载着父母的血脉与期盼,便取名为“玄雷”。
玄雷八岁那年,竹知寒成功突破境界,飞升成为天神。消息传来,人界与天界一片欢腾——盼了这么久,终于有新的天神从下界飞升而来了。
玉清闻讯,更是难掩欣喜。他站在南天门外,望着那道从人间升起的飞升霞光,心中暗道:人间果然不负所望,这场浩劫,或许真的能躲过去了。
竹知寒飞升后,很快便与玉清相识交好。但她始终牵挂着人界的玄雷与林云舟,便邀着玉清一同下凡探望。
那时玄雷刚满十岁,初见玉清,便被他的风姿惊艳,仰头脆生生道:“仙君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玉清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此后常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与修行的法门,小玄雷也总爱粘着这位温润的仙君。
不久后,玉清与竹知寒各自返回天界。玄雷将玉清的教诲牢记在心,一心想着早日飞升,与母亲团聚,每日刻苦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谁也未曾想,那竟是他与母亲最后一次相见。
虚空碎裂的日子渐近,这是最后一次需要天神献祭修补。玉清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毕竟他是天帝属意的天君继承人,守护三界本就是他的责任。
竹知寒深知修补虚空是为了三界存续,她望着下界的玄雷,又看向玉清——这个心善的仙君,未来定会守护好她的儿子与这三界。神女爱世人,更爱自己的家人。在虚空碎裂降临前,她悄然守在了裂隙之前。
当玉清赶到时,只看到竹知寒以自身身躯填补虚空的背影,那道光芒消散的瞬间,他彻底崩溃,失声痛哭。
他开通天界与下界的通路,本是想让人类拥有自保之力,而非让他们飞升后替自己承受这份牺牲!玉清不知道是谁将虚空碎裂的事告知了竹知寒,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若早知会是这般结果,当初他绝不会修这条路。
可一切都晚了,竹知寒的身影已融入虚空裂隙,只留下天界回荡的悲鸣,与下界那个还在盼着母亲归来的孩子。
林云舟日复一日盼着竹知寒归来,却始终等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忽然有一天,一个黑衣人找上门,对他低语:“天界的神丧心病狂,开通天界与下界的道路,不过是想让你们这些修士飞升后,替他们填补虚空碎裂。苍生没了天神尚且能活,可天神没了苍生却会灭,——说到底,天神都是自私的。”
这番话像毒刺扎进林云舟心里,仇恨如野草疯长,竟推着他硬生生冲破境界,飞升天界。
甫一到天界,他便红着眼大杀四方,虽未伤及性命,却已搅得天翻地覆。天帝震怒,欲重罚于他。
玉清急忙求情:“天帝,林云舟定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并非本意。”
林云舟却猛地转头看向他,发出凄厉的大笑:“哈哈哈哈!我呸!就是你开通了天界与下界的道路,鼓励修士飞升,好让我们替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神去死!天神没了苍生会死,却要苍生人民替他们去死,真是可笑至极!”
他虽未伤及天神性命,却已触犯天条。天帝终是下了决断,将他打入陨雷台,受雷霆之罚。
玉清望着被押走的林云舟,心中一片冰凉。他亲手铺就的路,终究成了刺向自己的刀,也成了横亘在天界与人间之间的鸿沟。
玉清深知一切根源在己,便自请去往人界赎罪。
彼时玄雷刚满十岁,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玉清便留在他身边,陪他长大,教他修行。时光荏苒,玄雷渐渐长成,身形比玉清还要高大威猛,面容丰神俊朗。他自小黏着玉清,总爱喊他“哥哥”。
“哥哥,你真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也是除了爹娘外对我最好的人。”玄雷望着玉清,眼中满是孺慕,“我要好好修行,将来飞升天界,就能和哥哥、爹娘团聚了。”他顿了顿,又轻声问,“哥哥,我爹娘在天界过得好吗?”
玉清闻言,喉头哽咽,眼眶泛红——他的爹娘,早已不在了啊。可他望着玄雷清澈的眼睛,终究没能说出真相。
玄雷天赋异禀,天生能控雷之力,很快便成了下界瞩目的天才,修为一日千里。只是玉清在他成年后便悄然离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玉清哥哥”回了天界,每日受雷劫之刑,只为洗清那份沉重的罪孽。
玄雷一心修行,支撑他的,便是与玉清重逢的念想。
直到那一天,那个黑衣人再次出现,将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全盘托出——母亲以身躯填补虚空,父亲被打入陨雷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玄雷心里。
滔天的恨意席卷了他,也催他冲破了最后一道境界。带着无尽的怨怒,玄雷化作一道雷光,直冲天界而去。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而他心心念念的玉清哥哥,又将站在风暴的哪一端。
此时天帝正在闭关,玄雷杀上天界,所过之处,天神纷纷不敌殒命,天宫一时间血流成河。
最终,玉清还是与玄雷站在了对立面,他含泪喊道:“玄雷,收手吧!”
玄雷冷笑一声,当时便要毁了虚空,让天地一同毁灭,却被玉清死死拦住。“你曾经跟我说,你的梦想是拯救苍生,”玉清声音发颤,“玄雷,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错了?”玄雷眼神猩红,“我有什么错?你们天生享受苍生供养,却要让苍生替你们去死!凭什么你们能肆意掌控他人命运?玉清上仙,有时候真佩服你——你看似清正廉明,却纵容这一切发生,让别人替你去死!”
他本上天界时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这些天神尚存人性。可直到那日,他撞见一群天神醉酒后把玩生死簿,想让谁死便勾谁的名字,那点侥幸彻底破灭,才绷不住大开杀戒。
玉清终于现身阻止,他知道,一切罪责皆因自己而起。玄雷与他对打,最终玉清不敌,被玄雷按在地上。玄雷居高临下地问:“天帝呢?”
玉清清楚他想做什么——杀天帝,毁天界。“我不知道,”玉清闭上眼,“如果你想报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求你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玄雷突然狂笑:“哈哈哈哈!听说你是天帝用心头血所育?天神没了心不会死,玉清,我倒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他竟亲手剜出了玉清的心,当着他的面捏碎。随后,玄雷带着气息奄奄的玉清下了天界,任凭其他天神追来,也无济于事。
天界的霞光,第一次染上了绝望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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