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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宋寒山连夜带着顾纪筠去了医院。
车子在雪夜里疾驰,雨刮器一下下扫着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发出单调的声响。顾纪筠靠在副驾驶座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后脑勺的钝痛时轻时重,像有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骨头。他裹紧了身上的毛毯,侧头看着宋寒山握着方向盘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平日里总是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替他剥草莓,此刻却绷得紧紧的,手背青筋隐隐凸起。
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压抑。
“宋寒山,”顾纪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飘忽的鼻音,“你说……医生会不会骗我?”
宋寒山的目光从后视镜里落过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少年的嘴唇干裂,眼底泛着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脆弱得让人心疼。他放缓了车速,腾出一只手,轻轻覆在顾纪筠的额头上,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口一紧。
“不会。”宋寒山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医生会治好你。”
顾纪筠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他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暖黄的光晕在雪雾里晕开,像一团团模糊的光斑。他知道宋寒山在安慰他,就像半年前,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宋寒山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说“别怕,我等你出来”。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熬过化疗,就能和宋寒山一起,好好地长大。
原来,有些劫难,不是熬过去就好了。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顾纪筠忍不住皱了皱眉。宋寒山抱着他下车,脚步匆匆地往里走,怀里的温度烫得惊人。
值班医生是熟悉的张主任,半年前一直负责顾纪筠的治疗。看到他们,张主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连忙安排了检查。
CT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顾纪筠攥着宋寒山的衣角,指尖冰凉。
“我怕。”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
宋寒山蹲下身,与他平视,伸手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湿意,指尖的温度烫得顾纪筠一颤。“我在。”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却带着能让人安定的力量,“我一直都在。”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张主任把宋寒山叫到了办公室,顾纪筠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的膝盖上,却没什么温度。他听到办公室里传来压抑的说话声,隐约能听到“复发”“扩散”“手术风险极高”这样的字眼。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宋寒山出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明显。他走到顾纪筠面前,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
“纪筠,”宋寒山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主任说……需要二次手术。”
顾纪筠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宋寒山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里,此刻弥漫着浓重的阴霾。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堵得厉害,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手术风险很大,”宋寒山的声音越来越低,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我们还有希望,对不对?”
顾纪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化疗最痛苦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大把大把掉下来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瘦骨嶙峋的自己,他想过放弃。是宋寒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喂他吃饭,给他讲故事,抱着他,说“纪筠,再坚持一下,春天就要来了”。
春天真的来了,可他的病,却又回来了。
“宋寒山,”顾纪筠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呢?”
宋寒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他抬起头,看着顾纪筠苍白的脸,眼底的隐忍终于崩塌,泛红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打转。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顾纪筠,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不准胡说。”宋寒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压抑着哽咽,“顾纪筠,你给我听好了,你必须活着。你还要和我一起堆雪人,一起看电影,一起考上大学,一起……过一辈子。”
顾纪筠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知道,宋寒山比他更怕。
怕他疼,怕他难受,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走廊里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玻璃,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却照不进那片弥漫在心底的阴霾。顾纪筠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宋寒山,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
“好。”
“我活着。”
“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宋寒山抱着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低头,在顾纪筠的发顶落下一个吻,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少年的发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这场战争,注定惨烈。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他的少年,他愿意赌上一切。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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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