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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
从幕府出来,沈望舒还沉浸在慕母说的那番话里,思绪万千。她需要做些别的事情来理清头绪,便吩咐马车转向城外村庄,一来查看“醉仙藤”的生长情况,二来也去看看宋霖。
宋霖不日便要生产,而她那个混账丈夫,沈望舒也早已处理掉了,以后宋霖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马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她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掠过道路两旁和田野边缘。
那些撒下的“醉仙藤”种子已然悄然发芽,嫩绿的藤蔓在不起眼的角落顽强地伸展着,长势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些。
看来计划可以如期进行,这让她沉重的心情稍稍轻松了几分。
随眼瞧见田野中无处不生长的石葫,沈望舒恨不得立刻派人将其一并焚了。只可惜不到时候,只能暂时抑住心中冲动,忿忿落下车帘,眼不见为净。
来到宋霖居住的小院外,还未等她抬手敲门,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推开,一个粉色的身影如同小炮弹般冲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她怀里。
“沈姐姐!”桃桃仰起头,小脸圆润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地喊道。她如今被姜昭愿照顾得很好,早已不见了当初的狼狈,穿着干净合身的衣裙,像个寻常人家被娇养的小女儿。
紧接着,姜昭愿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额上还带着薄汗,看到沈望舒,连忙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姐,你来了。这小孩儿,精力也太旺盛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
“看来我们桃桃被‘圆圆哥哥’照顾得极好,都长胖了些呢。”沈望舒看着桃桃明显圆润了些的小脸,又看看姜昭愿那略显疲惫却带着笑意的模样,心中微暖,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谁知桃桃一听,立刻用力摇头,小辫子甩来甩去,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不是的!沈姐姐说错啦!是我把圆圆哥哥照顾得很好!”
她伸出小手指着姜昭愿,语气带着小大人的认真,“圆圆哥哥最近可忙可忙啦,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总是翻来覆去,被子踢掉啦,都是我偷偷起来给他盖好的!”
这些,姜昭愿从未与沈望舒提过。
沈望舒闻言,收敛了笑意,看向姜昭愿,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确实有着淡淡的青黑,她关切地问道:“小愿,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是......茶马司的事务不顺吗?”
姜昭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唉,别提了阿姐。这几天查茶马司的账目,是累了些,但不打紧。”
沈望舒见姜昭愿神色凝重。随即柔声对桃桃说:“桃桃,姐姐和圆圆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先去屋里看看霖姐姐好不好?告诉她我们一会儿就进去看她。”
桃桃虽然懵懂,但很听话,点点头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里。
支开了桃桃,沈望舒示意姜昭愿走到院角的石凳边坐下,压低声音问道:“具体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阿姐,茶马司的账目,表面上,收支似乎平衡,但有几处纰漏。”
“我发现,官价收购茶叶的数目和实际支付的钱款,细算下来对不上。有人似乎在利用职权,刻意压低官方定价,从茶农手中低价强收乃至半强迫地收购了大量茶叶。”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按律,茶叶收购、运输乃至与西域的茶马交易,皆由官府严格管控,民间仅允许极少量流通。可近来,我翻阅旧卷宗并暗中查访,发现江南地区,近几个月来,竟频繁出现人口买卖,像是奴隶交易。”
“江南?”沈望舒很快捕捉到关键词。
江南是除京城外最大的产茶区,也是茶马交易的中流砥柱之一。
“对,就是江南!”姜昭愿肯定道,“我怀疑,京城茶马司的账目问题与江南的人口买卖绝非孤立事件!如果京城这边有人利用官价漏洞,私自囤积了大量本应入库的茶叶,那么他们必然需要庞大的、不受官府监控的人力和渠道将这些茶叶运出去。”
江南不仅是富庶之地,其沿岸靠海,陆地平整,无论是陆运,海运都相当便利。
既然京城的茶叶出了问题,那江南地区肯定也会被盯上。
沈望舒神情凝重,思索沉吟道:“若真如此,江南作为产茶重地和可能的转运枢纽,确实脱不了干系。”
她想起一事,说道:“我外祖父家乃是江南富商,产业遍布麓洲(江南沿海一带),在当地消息灵通。我可修书一封,请他们暗中查探江南近来茶叶流向与奴隶买卖的异常之处。”
姜昭愿闻言一喜:“那太好了!有江南本地的大商号暗中调查,定比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要强得多!”
随即,沈望舒又想到一个问题,疑惑地看向姜昭愿:“江南距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易。你是如何得知江南奴隶买卖频繁这等具体事情的?”
按理说,这等地方事务,若非刻意关注或事态严重到一定程度,很难传入京城官员耳中,尤其姜昭愿刚接手茶马司不久。
姜昭愿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阿姐你不知道?前几天夜里,有一批从江南逃出来的奴隶,据说有十几人,衣衫褴褛,一路艰辛跑到京城门外,哭喊着求官府庇护,状告当地豪强逼迫凌辱他们,动辄打杀......”
“哪一天?”沈望舒毫不知情。
“大概......七天前?”
七天前的夜里?
那不正是她前往军营给慕辞送饭,归途中遭遇刺客袭击的那一晚吗?她因为受伤和后续的纷乱,完全错过了这个消息。
“我并未听闻此事。”沈望舒摇了摇头,“后来呢?那些奴隶如何了?”
姜昭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流民冲撞城门,被守城卫兵拦下了。这种事......虽说不多见,但隔几年总会有那么一两起,大多是以驱散或暂时收押告终,掀不起太大风浪。”
“我也是因为正在查茶马司的案子,对‘江南’、‘奴隶’这些字眼格外敏感,才特意留心了此事,否则也不会注意到。”
沈望舒沉默片刻,并未开口。
她在想,这两桩事,莫非都指向了一个阴谋?可刺杀和流民这两个事件,似乎并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将二者联络在一起。
故事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沈望舒只觉得头痛欲裂,半晌都分辨不出个结果。
“此事,需从长计议,未有确切证据,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半分。”沈望舒顿了顿,强调道:“尤其是江意行。”
“师父?”姜昭愿纳闷:“为什么不能对师父说啊?”
“说来话长,你记住就行。”沈望舒表情严肃,姜昭愿也不再追问什么。
虽说江意行教了他不少功夫,但于他心里第一位,那自然还是沈望舒。
之后,沈望舒进屋看望宋霖,直至深夜才想起来是时候该回府了。
......
马车驶回定国公府,途经靖北侯府时,沈望舒无意间瞥见那熟悉的朱漆大门上竟交叉贴着官府的封条,门前冷落,再无往日车马往来之象。
她心下诧异,靖北侯府虽已式微,但毕竟是慕辞重生前的本家,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以慕辞如今的手段和地位,怎会任由其被查封而袖手旁观?
她暗自思忖,决定回府后定要问个明白。
回到主院,寝室内透出暖黄色的光亮,显然慕辞已经回来了。沈望舒整理了一下心绪,正准备推门而入,半途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陆川拦住了去路。
陆川陆浊是双胞胎,一模一样的长相,分辨他们二人完全看举手投足,活泼的是弟弟,死气沉沉的是哥哥。
这个吊儿郎当的样是陆川没错。
“夫人!”陆川脸上堆着笑,眼睛却瞟向沈望舒身后的芍药,“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听闻芍药姑娘是在苏州长大的,绣工乃是一绝?属下想......想请芍药姑娘帮忙描个香囊的花样,不知......”
芍药一听,立刻柳眉倒竖,她与这油嘴滑舌的陆川向来不对付,当即拒绝:“没空!夫人的事还忙不完呢,谁要给你绣花样!”
沈望舒也不甚情愿:“陆护卫若需要绣样,府中自有绣娘,或去外面铺子寻便是。芍药是我的贴身丫鬟,没有义务帮你做这些。”
陆川却像是牛皮糖一般,垮着脸,竟直接上手拉住了芍药的衣袖,死乞白赖地央求道:“好芍药,帮帮忙嘛!就一个花样,很快的!这......这关系到属下后半辈子的幸福啊!”
芍药被他缠得没法,又听得他胡诌什么“后半辈子幸福”,脸上微微一红,用力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呸!谁管你什么幸福。就这一次啊!为了免得你再来烦人,我勉为其难帮你看看。”
她说着,朝沈望舒行了一礼,“夫人,那奴婢先去帮他看看。”
沈望舒见芍药自己应下了,便也由得他们去,点了点头。
打发走了陆川和芍药,沈望舒终于得以走到寝室门前。她心中记挂着靖北侯府的事,并未多想,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与她平日用的熏香不同。
她还未来得及细辨,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如猛兽般,骤然从门后的阴影处靠近。一只手臂从她身后环了过来,温热的身躯瞬间将她彻底笼罩。
沈望舒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挣扎,目光却先落在了那只横亘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小臂处,缠着她昨日亲手包扎的白色纱布。
“慕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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