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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梦碎西洲》的拍摄进度，如火如荼，将年末所有的寒意，都驱散在剧组蒸腾的热气里。
自卓晴的杀青宴结束后，宋希文更加彻底投入到密集的拍摄中。
她像一根被拉到绷紧的弦，将所有纷乱的心绪，强行压制下去，碾碎了，融入骨血，最终转化为镜头前，每一个富有性张力的眼神与动作。
天气愈发酷寒，一场重头戏，安排在古宅幽深的天井。
时值深夜，剧本要求寒风凛冽，天公竟也作美，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在仿古灯笼微弱的光照下，氛围凄美绝伦。
宋希文穿着单薄的戏服，一遍遍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奔跑、跌倒、挣扎。
导演要求极高，每一个镜头都力求真实完美。
她咬着牙，一次次重来，直到导演终于喊出那声“过！”
镜头一停，刚才全靠意志力支撑的热度瞬间褪去，寒冷的触感，席卷而来，她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打冷颤，几乎站不稳。
“希文姐！快！快暖暖！”
小助理阿素，第一时间抱着厚厚的羽绒服冲上来，手脚麻利地将她裹紧，同时又将那个熟悉的汤婆子，迅速塞进她的怀里。
这是一只白铜錾银的汤婆子，安放在一个墨绿色织锦缎面的暖套之中。
锦缎质地厚实柔软，其上用略深一色的丝线，绣着四合如意云纹。
暖套隔绝了那滚烫的触感，只将那融融暖意，绵绵不绝的透出来，温暖着掌心方寸之地，所到之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出来，驱散了指尖的冰寒。
“......阿素，你这暖手宝，这段时间，真是来得太及时了！在哪儿买的？真暖和，比我以前用的那些好多了。”
宋希文紧紧抱住这个汤婆子，端详了一番，将冻僵的脸颊也贴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暖意让她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几分。
“啊？这个......这个不是我买的......是......是薇薇姐......前阵子托璐姐，过来探班时顺便给的。她说......说看江州最近天气冷得邪乎，怕你在片场冻着了，影响拍摄状态，就......就让我给你随时备着，保证你下戏就能立刻暖上。”
阿素正忙着给她拢紧羽绒服，检查她有没有包裹不到的地方，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也飘向别处。
林薇？
宋希文抱着汤婆子的动作微微一怔。
暖融融的温度，熨帖着她的掌心，心底却不由自主，掠过一丝异样的涟漪。
林薇是南絮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是她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反映着南絮的意志。
一个这么精致的汤婆子......这样细微的关怀，会是林薇的自作主张吗？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再次端详着怀里这个汤婆子。
舒适的触感，别致的纹样，还有这典雅的暖套，甚至......刚才她下意识贴近脸颊时，鼻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雪松尾调香气。
那味道......像极了南絮身上惯有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冷香。
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宋希文的心房，让她的心跳慌乱地加速起来。
难道......真的是南絮？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整个思绪。
南絮那样的人，冷漠、疏离、掌控欲极强，心思深不可测，如万古凝渊，她会留意到片场寒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会特意吩咐林薇准备这样一个......
如此合她心意，甚至顾及到审美和实用性的暖手宝给她？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南絮的所有认知。
可如果不是她，阿素又何必特意强调是林薇给的？
这欲盖弥彰的说法，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反而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撇清。
宋希文自然不会知道，远在金檀市的南总，最初浏览古董家居网站时，看中的是一款，更为名贵罕见的晚清黄铜鎏金雕花小手炉，觉得其精致小巧，暖手正合适。
又担心过于名贵，别扭的私心，会被发现，几经斟酌，退而求其次，换成了这款既显品味，又不至于太过张扬的汤婆子。
纷乱的思绪在脑中交织。
宋希文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南絮时，对方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想起签约时，递到她手中那支触感微凉，带着千钧重量的暗红色钢笔；
想起在医院地下车库里，那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后南絮的面无表情和那句简单的“上车”；
还有......那两次意外跌入，让她心慌意乱的怀抱......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怀中这个源源不断散发着暖意的汤婆子上，以及那丝丝缕缕萦绕的雪松冷香。
南絮对她，究竟只是冷酷的棋手，漫不经心地摆弄一颗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还是......
“希文姐？你没事吧？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刚才冻狠了，还是又发烧了？”
阿素担忧的声音，打断了宋希文的胡思乱想，伸手就想去探她的额头。
“没......我没事！就是觉得一下子暖和过来了，挺舒服的。”
宋希文一回神，像是被窥破了心事般，心底一慌，將怀里的汤婆子抱得更紧。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你替我......谢谢薇薇姐。”
终究，还是没敢问出那个盘踞在心尖的名字。
一旁的阿素，见她似乎没有深究，悄悄松了口气，赶紧拿出手机，火速点开那个名为“希文宝贝守护分队”的三人群聊。
阿素：【图片，宋希文微红的脸，手里紧紧抱着汤婆子花痴.JPG】
阿素：【啊啊啊啊！再次返图！让我对着爱豆撒谎，良心好痛！真不知道有没有暴露，希文姐刚说替她谢谢薇薇姐......】
陈璐：【你俩到底在搞什么地下工作！不就是老板体恤员工送温暖吗？搞得这么遮遮掩掩，分明有鬼！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角度抓得真绝，希文这颜值！不红透半边天，简直天理难容！！！】
林薇：【这次的照片拍得不错，角度和光线都很好。@阿素不吃素继续保持，有情况及时汇报。】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金檀市。
元旦新年来临之前，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正在城市最奢华酒店宴会厅内上演。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南絮端坐在前排贵宾席，一身线条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裙，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愈发卓尔不群。
长发微卷，自然垂落，光洁优美的颈项和线条分明的锁骨，耳垂上点缀着光华内敛的深海黑珍珠。
她姿态优雅端坐一方，神情淡漠疏离，与周遭热闹寒暄格格不入，自成一方寂静天地。
拍卖师站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热情洋溢地介绍着一件件珍品。
此刻，他正指向礼仪小姐手中托盘里的一件拍品。
“......下面这件，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法国著名珠宝大师雅克的早期匠心之作，一支18K黄金镶钻古董钢笔。笔身线条流畅优雅，历经岁月打磨，光泽温润，笔帽顶端镶嵌的钻石虽小巧但火彩十足，品相保存极佳，极具收藏与鉴赏价值。起拍价，八十万！”
聚光灯精准地打在那支古董钢笔上。
它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托盘里，黄金的温润与钻石的冷辉交织，闪烁着一种低调奢华的光芒。
南絮的目光落在笔身上，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钢笔......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她将合约推到宋希文面前，自己递过去的那支暗红色钢笔。
宋希文接过笔时，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里，多的是复杂的情绪......
在南絮自己都未及深思，这冲动从何而来之前，她修长如玉的手指已经微微抬起，对着侍立身旁的林薇，做了一个轻微的手势。
林薇立刻会意，举起了手中的竞拍牌。
“好！这位女士出价八十五万！”拍卖师立刻报出新的价格。
场内稍作沉寂，另一侧有人加价。
“九十万！”林薇再次举牌，代表南絮。
经过几轮价格的稳步攀升后，这支并非今晚压轴的古董钢笔，最终以一个远超其本身估价的数字，落入了南絮囊中。
当拍卖师敲下成交槌，宣布归属时，南絮脸上依旧没什么显著的表情，只是微微侧首，端起手边那杯没怎么动过的香槟，浅浅抿了一口。
林薇倾身，低声询问，“南总，这支笔......您看是直接放进藏品库，还是？”
“找个质感好的盒子装起来......”
南絮放下酒杯，目光投向拍卖台上，下一件璀璨夺目的珠宝，声音平淡无波。
她顿了顿，才补充道，“新年礼物。”
她没有指明送给谁。
林薇心中却已了然，不再多问。
南总......这次突如其来的竞拍，又要送给谁？
这支笔的风格，显然不是送给南繁少爷或者董事长的。
联想到最近一次，安排自己送出的那个汤婆子......
答案，呼之欲出。
南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玻璃杯壁，感受着那沁人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新年礼物......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宋希文在合同上签字时，微颤的指尖；她在雨水中反复拍摄时，苍白憔悴的脸庞；她高烧未退时，那副脆弱又倔强的样子；
还有......
不久前那张照片里，她紧紧抱着那个汤婆子，脸颊贴在上面，那全然依赖的模样......
送一支笔？
确实有些奇怪。
但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不动声色，却能将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传递出去的理由。
这支历经岁月沉淀的古董笔，带着时光的重量，也缠绕着她们之间，那种始于冰冷契约，如今却愈发复杂的连接。
宋希文的自由，曾在她亲手缔造的契约中凝固，囚禁于她意志镌刻的牢笼。
或许，在命运这卷晦涩的书稿上，不同的笔，既能书写枷锁的条文，也能.....签署自由的宣言？
或许......真的比任何华而不实的珠宝都更合适。
她微微蹙起眉头，对自己完全脱离原有计划的“心血来潮”，感到一丝陌生的烦躁。
宋希文......
又是这个女人，越来越容易扰乱她，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持。
这份不受控的纷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却又隐约夹杂着一丝......
不知不觉，沉溺其中的致命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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