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事实证明，他们的进展，其实并不快。

　　比如，虽然两人现在确认关系了，基本上也天天黏在一起了，但该有的亲密接触却很少很少。

　　曾经两人住一起的时候都睡在一张床上，现在就是牵个手都小心翼翼的。

　　因为他们在大学，两人也没有公开出柜，所以相处会很克制。

　　而在没有外人目光的地方，两人才会像正在热恋的情侣一样，分享着属于彼此的欢愉时光。

　　江知随真的做到了如他所说的那样，在周小若需要他的时候，随叫随到。

　　有时周小若甚至只是提了一句，江知随也会立马应下，然后准时出现在他面前。

　　上形势与政策课时，周小若给江知随发消息，说想他了，好想快点下课，江知随回复「我马上过来」，然后不出十分钟，他就会出现在教室门口。

　　周小若连劝阻都来不及，只能在下课后捏捏他的脸颊，佯怒地说不需要什么都听他的。

　　江知随点点头，看上去听进去了，实际下次还会做一样的事。

　　有时周小若只是单纯地和他用手机聊天，聊到食堂里的一道菜时，周小若随口说了句这道菜很好吃，第二天，江知随就会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出现在周小若面前，来的时候，额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周小若被他这幅模样打动的同时，心里不免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心疼。

　　江知随对他太好了，好得过头了，可他却很少为江知随做些什么。

　　他也经常在江知随下课前，站在门口等他；周末的时候，替他在图书馆占好座位；在江知随忙的时候，给他带上一份热乎乎的饭菜。

　　可周小若总觉得这些还不够，够不上江知随对他做的所有事。

　　他喜欢江知随，很喜欢很喜欢，他想把自己能做的都为江知随做到，他想把一切好的事物都送给江知随。

　　他实在是太喜欢了。

　　他会在无人经过的角落，一遍遍对江知随说“我好喜欢你”；他会在图书馆的桌下，悄悄牵住江知随的手；他会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把江知随的影子占为己有。

　　他时常会觉得自己过于幸运，因为江知随也喜欢他，而且对他的喜欢，和他对江知随的喜欢是一样的。

　　每每想到这里，周小若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他真的很感谢这份幸运。

　　于是在某一天，江知随又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把江知随拉到了自己的桌前，神神秘秘地背过手，笑着对他说：

　　“想不想玩个游戏？猜猜我的哪只手里有东西。”

　　江知随先是一愣，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猜是右手。”

　　周小若把右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摊开，上面乖乖地躺着一只小狗吊坠——还是小金毛的样子。

　　“答对啦，这是给你的奖励。”

　　周小若把小狗吊坠递到江知随跟前，继续说道：“你喜欢吗？特意给你买的。”

　　江知随接过吊坠，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笑来：“我很喜欢，谢谢小若。”

　　“唔，看在你这么喜欢的份上，我再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周小若笑眯眯地说道，然后他伸出左手，示意江知随凑近一点：“你靠过来点，我怕你会看不清。”

　　江知随走近一步，依言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小若十指收拢的左手上，等待周小若打开手掌。

　　周小若慢慢把手掌摊开，还没等江知随看清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脸颊擦过了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像羽毛一样轻柔。

　　江知随顿时僵在了原地。

　　周小若在恶作剧成功后心满意足，他故意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你喜欢吗？特意为你准备的。”

　　江知随像刚刚才启动的机器人一样开口：“嗯，喜欢。”

　　看到江知随的反应，周小若偷偷笑出了声，他摸摸江知随逐渐变粉的脸颊，说：“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江知随顿住了，同时耳尖也开始慢慢变粉，他小声回答道：“可以吗？”

　　周小若捧起他的脸，往前又凑近了一点，几乎挨到了他的鼻尖：“当然可以。”

　　说完，他踮起脚，侧过头在江知随的右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同样轻柔的吻，一触即离。

　　然后他重新看向江知随，笑眯眯地说：“这样？”

　　江知随的脸快红透了，他紧握着那只小狗吊坠，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细汗，回答也支支吾吾的：“很……很喜欢……”

　　周小若怕江知随脸红过头红出病来，及时和他拉开了距离，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是。”

　　江知随听到这句话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

　　周小若牵起江知随握着吊坠的手，低声问道：“江知随，你想不想去看看善善？”

　　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江知随心中一颤，他犹豫地回答道：“想。”

　　周小若这时抬头看向他，眼里有笑意，也有一丝无言的怀念之意。

　　“等放假，我带你去看吧。”

　　——

　　离暑假没剩多少天，周小若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也是考虑了很久。

　　他在给江知随挑选礼物时，看到小金毛吊坠的那一刻，突然就想到了善善。

　　自从他搬家后，江知随就再也没见过善善了吧。

　　不知道现在和他说起这个，他会怎么想呢？他也会偶尔怀念那个，陪伴了他们一整个童年的伙伴吗？

　　周小若家里在善善去世后，特意将善善安置在了宠物墓园。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这没有必要，浪费精力也浪费钱，但周小若不这么觉得。

　　善善是他们的家人，去世后也理应得到和亲人一样的待遇，每一年他们都会在善善的忌日去看望他。

　　等终于迎来了暑假，周小若却并没有把江知随带到宠物墓园，而是带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是江知随和周小若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十年过去，这里的变化却不大，依旧是矮小破旧的筒子楼，连两人初遇的滑滑梯都保留了下来，只是年久失修，已经没有小孩在上面玩耍。

　　周小若领着江知随走到一棵大树下面，他蹲下身子，低头静静盯着脚下那片褐色的泥土，说道：

　　“善善去世后，我们把它的一部分骨灰埋在了这里，另一部分则是安置在了墓园里。”

　　江知随跟着他蹲了下来，不发一言地听着周小若宛如轻风一般的声音。

　　“善善是在这里被接回我们家的，我想，这里应该也算是他喜欢的地方吧。”

　　十年前，善善窝在周小若的怀里，怯生生地到处张望，从此有了自己的家。

　　十年后，他回来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代替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小身体，阳光还是一样的温暖，只是再也没有那一团毛绒绒、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了。

　　金色的天使被一阵风带来，播撒下名为“善善”的种子；同样也是被一阵风带去，化作了方圆的一寸土、抬头可见的星光、人间的风和雨，陪伴着曾经的家人走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江知随沉默着。

　　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寸坚硬的泥土，像是在隔着错过的时光抚摸善善柔软的毛发。

　　“善善一定很喜欢这里，”江知随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这里是他的家。”

　　江知随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在善善临终前去看他一眼。

　　他一直没告诉过周小若，他当时其实很羡慕善善，因为善善找到了一个爱他的家庭。

　　而江知随那时却没有。

　　他的父母离婚了，他的爸爸也不爱他。

　　所以在看到周小若和狗狗笑得那么开心时，他真的很羡慕。

　　却不曾想到，他羡慕的对象，选择了主动来到他身边。

　　从此他们三个，成了最好的朋友。

　　尽管江知随陪伴善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早已在心里把善善认定是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他现在都记得，小时候的善善是怎样黏在他身边撒欢的。

　　如今重回故地，心中翻涌的不止是悲伤，更是对旧友的怀念。

　　在看过善善之后，两人并不着急回去，而是在曾经的住所漫无目的地走着，回忆着那些记忆犹新的童年时光。

　　“咦？这棵桃子树居然还在呢。”周小若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江知随说道。

　　“看起来和那时候没什么不同。”江知随说。

　　周小若感慨：“你还记不记得，每次桃树结果子了，就会有一群小朋友在树下等着大人们给他们摘桃子。”

　　江知随点头：“记得。但是那个桃子好像不怎么甜。”

　　周小若笑了：“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周小若曾经的家门前，现在这里已经换了许多户人家，可从外面看，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周小若和江知随走累了，干脆坐在了滑滑梯前的台阶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吧。”周小若看向江知随，语气里满是怀念。

　　“嗯。”江知随应道，“你抱着善善向我打招呼，还让我摸摸他。”

　　“那时候看你一个人坐这里怪孤单的，所以就忍不住走过来了。”周小若笑着说。

　　“我当时其实……”江知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很希望你能走过来。”

　　“是吗？”周小若看着他，眼里含着温柔笑意，“那我们这么早就心意相通了呀。”

　　“是你很勇敢。”江知随默默说了一句。

　　“如果不是缘分，再勇敢也没用。你坐在那里，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周小若认真地说。

　　江知随愣了下，随即也笑了：“也是。”

　　“而且，不光是初遇，善善的名字也是在这里取的呢。”周小若想到这个，也觉得很有缘分，“还是你取的，你们的名字都很像。”

　　提到这个，江知随却像心虚一般，一时没出声，而是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在纠结什么。

　　周小若看他这个样子觉得奇怪：“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不，你说的没错，善善的名字是我取的。”江知随终于开口。

　　“那你怎么一副不是很开心的表情？”周小若疑惑。

　　江知随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周小若，似乎有点畏缩：“小若，如果我告诉你，善善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会生气吗？”

　　周小若茫然地眨眨眼：“你不是告诉过我吗？取自‘上善若水’这个成语啊。”

　　“其实……不是这样的。”江知随咬了咬嘴唇，艰难开口，“那是我编的理由，善善的名字……取自我的名字。”

　　“你的……？”周小若不解。

　　“我当时是不是告诉你，我叫‘江知随’？”

　　“是啊，怎么了？”

　　“其实我是骗你的。我那时的名字不叫江知随，而是叫金子善。”

　　周小若更疑惑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告诉你我的真名，我怕你会觉得不好听。金子善这个名字是我爸取的，而江知随这个名字是我妈妈取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江知随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你问怎么给小狗取名，我……那时有私心，我想一直和你有联系，哪怕只是一点点，于是从自己的名字里取了一个字出来，骗你说来自另一个成语。”

　　终于，江知随把最难以启齿的原因说了出来：“这样，每次你叫‘善善’的时候，我就可以当作你是在叫我。即使以后和你分开了，你依然会叫这个名字，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和你……变得亲密了一点点。”

　　说着，江知随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气音：“对不起，小若，骗了你这么久……我很自私吧。”

　　“原来是这样。”

　　周小若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要生气的迹象：“原来你这么早就对我……”

　　“什么？”江知随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

　　“这有什么的？”周小若看着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一个名字而已，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江知随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眼神呆呆地看着他。

　　“而且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善善’这个名字更有意义了。”周小若耐心地向他解释，“它不仅承载了对善善的美好祝愿，还承载着你对我和善善的感情，这确实让我们联系更紧密了，不是吗？”

　　说到最后，周小若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仿佛江知随做什么他都可以无底线的包容，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对恋人的喜欢与宠溺。

　　江知随被这样的笑恍了神，心尖发烫，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地倾身靠近。直到彼此的呼吸交缠，一个温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轻轻落在了周小若的唇上，霎时间，细微的电流经由四肢百骸，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可胸腔的心跳声却如失控般嗡鸣作响。

　　对童年时光的探寻，在今天，以一吻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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