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校庆结束，他们订了附近的酒店吃完饭叙旧。

　　段雨棠看着它身旁的少年，总是欲言又止，她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饭局过后，他们来到ktv唱歌，又觉得唱歌没意思，提出了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徐陪找服务员要来了几副骰子，五人一轮，数字最小的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数字最大的人提问或者出大冒险的指令。

　　剩下的人下场换人。

　　“诶——”徐陪激动大喊，“可算等到你了啊！”

　　这一轮数字最大的是他，最小的是江今熠。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徐陪刚问完，赶紧反悔，“不行，你只能选大冒险。”

　　“你都没什么问题好问的。”

　　江今熠一脸无语的表情：“随便你。”

　　“行，”徐陪思索了一会儿，“给你微信置顶打电话。”

　　江今熠低头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他看——微信置顶只有一个人，备注上赫然写着“段老师”。

　　“段老师？你博士生导师吗？”徐陪看着那个备注有些疑惑。

　　江今熠只觉得在跟傻子说话，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段雨棠：“是这个段老师。”

　　哪有人给当了老师的高中同学备注段老师的！那如果当了警察，不是还要备注某警官，当了律师就备注某律师？

　　整的像是以后想找相关行业后面的时候能立刻搜索到人脉一样。

　　段雨棠这么吐槽。她给他的备注很简单，就是全名。她给所有人的备注都是全名。

　　“你想挖人家情感八卦挖到正主面前了吧？”王宇哲在一旁看热闹。

　　“闭嘴吧你，一会儿就挖你的。”

　　“还用打吗？”

　　江今熠又看了一眼徐陪，段雨棠感觉他在偷笑。

　　徐陪觉得没意思，他对他们俩的关系认识还停留在大四他们暧昧的那段时间，他还以为他们俩一直纠缠不清了这么多年。

　　“打啊。”

　　徐陪接过手机，点开段雨棠的对话框按了通话选项。

　　果不其然，段雨棠的手机响了。

　　“哟，”徐陪看了眼段雨棠的手机，觉得有趣，“还是同款。”

　　段雨棠愣了一下。

　　她不太在意手机的牌子型号，也很少看见江今熠拿手机出来，所以从没注意到他们俩的手机是同款。

　　他给她买手机的时候，也跟自己买了个同款。

　　“诶——”坐在段雨棠旁边的沈娅轻轻推了一下段雨棠的胳膊肘，目光偷偷瞥了一眼江今熠，“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啊？”

　　他们大学那段短暂的恋爱没多少人知道，沈娅对他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大四那年校庆时的暧昧阶段。

　　“这么多年了，咱们班好多人孩子都有了，你们俩恋爱也没谈一个，还不清不楚的？”

　　“我也不知道。”段雨棠小声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江今熠今晚特别背，又摇了个最小的数字，这次最大的数字是段雨棠摇的。

　　江今熠选择了真心话。

　　段雨棠想确认林盈雪今天白天说的话。

　　“你第一个喜欢的女生是谁？”

　　“哇——”

　　其他人起哄。

　　这问题如果是其他人问的倒没什么，但是在坐的几句都知道他俩的暧昧关系。

　　“你。”江今熠回答的斩钉截铁。

　　男人眼眸深邃，目不转睛地盯着段雨棠。

　　林盈雪说的是真的。

　　“什么时候。”段雨棠的心颤动了一下。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天公不作美，一晚上，段雨棠再也没问到江今熠这个问题。

　　段雨棠坐上江今熠的车回家。

　　“您好，请问是C栋二单元1102的住户吗？”段雨棠接起电话，是小区物业。

　　“对，是我。”

　　“真是不好意思，你们这层楼水管爆了，水好像都漫到你们家了，你赶紧回来看看吧。”

　　段雨棠给江今熠说明了情况，两人来到了段雨棠家里。

　　段雨棠家不出意外，整个房子全都淹了水，床、沙发等等全都湿了，完全不能住人。

　　“实在是不好意思段小姐，”物业经理向段雨棠连连道歉，“明天早上我们就会请专人来处理了，就是今天晚上您可能得在外面住了。”

　　“我今天只能出去住了。”段雨棠无奈地对江今熠说，然后拿出手机，“我看看附近还有没有酒店。”

　　“住我家吧。”

　　“啊？”段雨棠愣了一下。

　　时间挺晚的了，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确实不安全，但是去江今熠家就合适吗？

　　“家里有客房，也方便你回来收拾。”

　　江今熠说的有道理，最后，段雨棠跟着江今熠去了他家。

　　让段雨棠惊讶的是，她家和江今熠家根本不顺路！

　　虽然两人的家距离上班的地方都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但是两人的家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这就说明江今熠每天都要开到段雨棠家接送她，然后再折返回去。

　　“你不是说顺路吗？”

　　“又撒谎。”

　　江今熠没出声。

　　他没撒谎。

　　只要是她，怎么样都顺路。

　　段雨棠来到江今熠家，他们家是一个大平层，客厅还有一个大落地窗，在这里能俯瞰城市夜景。

　　“江医生，”段雨棠环视了整个房子的布局，半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灰色收入啊？”

　　段雨棠知道他很有钱，毕竟他不仅是特聘专家还有多项专利，他每年给山区捐的钱都不是小数目，这房子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啊，”江今熠顺着她的玩笑说，“每天和护士抢药品纸箱卖钱。”

　　段雨棠嗤笑一声。

　　这几天高三八省联考放假，段雨棠不用上班，不过江今熠要上班，隔天一早就出门了。

　　段雨棠中午给江今熠送完饭，顺便回了趟自己家让作业人员把家里的水排出去。

　　段雨棠再次回到江今熠家，等他下班。

　　等到下午，段雨棠看到统考的数学卷子出来了，就想找纸笔做一下。

　　她去了江今熠的书房，架子上全是医科书，她看到高层架子上好像有几张白纸，就垫脚想把纸抽出来。

　　“啪”一声，随着纸被抽出来，压在它上面的一个蓝色笔记本也掉了下来。

　　笔记本里夹着的几张照片也掉了出来，段雨棠蹲下来捡，却发现照片里是她自己。

　　高中时运动会上跑步的照片、在班上唱歌的照片、成人礼的照片，甚至有大学她参加教学技能大赛颁奖的照片……

　　这些照片有些只是背影，有些很模糊，应该是从某个角落裁剪放大出来的，而那张成人礼的照片，少年站在镜头中央，女孩好像侧着身子跟谁在挥手——那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至于她拿的那几张白纸，也根本不是白纸，是高中时他们的奖状。

　　这个奖状虽然说是奖状，其实是过了本科线都有的，所以每次江今熠从年级组那儿把奖状拿回来，也没什么人要，就都放在他那儿，想要的人就去找他拿。

　　只有年级前五十的奖状会精致一些，并且会在礼堂亲自颁给他们。段雨棠只考过一次年级前五十，那张奖状她一直留着，至于其它的她从来没要过。

　　所以那几张纸，有一半是红色的，是段雨棠的，另一半是金色的，是年级前五十专属的，是江今熠的。

　　每一次考试的都有。

　　从高一第一次月考，到高三最后一次联考。

　　段雨棠的奖状少了一张，就是她自己那张前五十的。

　　段雨棠翻开笔记本，是一本日记。

　　2018年9月28日天气晴

　　她接过了我手里的接力棒，第一个冲过终点。

　　2018年9月29日天气晴

　　她唱歌了，很好听。

　　……

　　2019年4月15日天气雨

　　她好像不太会立体几何。

　　……

　　2019年7月13日天气晴

　　她找我借化学答题卡。

　　……

　　2019年10月11日天气晴

　　她考到年级前五十了。

　　……

　　2020年1月5日天气雪

　　她作文写的很好。

　　……

　　2020年6月25日天气晴

　　她考了592分。

　　……

　　2021年12月2日天气晴

　　她来我们学校比赛，还拿奖了。

　　……

　　2023年9月30日天气晴

　　她来二中了。

　　从18年开始，笔记本上记载了关于她的每一件事，都是以“她”为主语。

　　有些她还记得，有些她已经忘了。

　　笔记一直到“她来二中了”戛然而止。

　　因为从那一刻起，江今熠再也不用当段雨棠世界的旁观者了，他想成为参与者。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这一刻，段雨棠终于明白了林盈雪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原来这句话背后，是一场十四年的暗恋。

　　原来一直都没有别人，只有她。

　　她浑然不觉。

　　瞬间，天旋地转。

　　女孩蹲在角落里大哭起来。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当初和他分手时没哭，在山区里受了七年的苦没哭，下山后再次遇见他也没哭。

　　但是这次，她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觉得心好痛。

　　原来那张化学答题卡上的解析是专门为她写的，原来当初在二中时他能一眼认出自己写的作文是因为她写的文章高中时就被他欣赏过无数次，原来那场教学技能大赛他也在现场……

　　他像一个收藏家，小心翼翼地收集她的每一个瞬间，甚至是她自己都不曾捕捉到的时刻。

　　爱的痕迹无处不在。

　　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一切，从高中开始，但是从不打扰，他只希望她好，希望她一切都能得偿所愿。

　　他对她，不只是爱情，比爱情更深，是爱。

　　爱她的热烈和自由，所以不是占有——在她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时候，他不去打扰，只是在一旁为她鼓掌；在她毅然决定前往山区的时候，他也不阻拦，而是为她创立海棠基金支持她。支持她的梦想，成全她的选择，守护她的自由。他的爱，深沉如海，静默如山。

　　他希望她永远都是雨后最坚韧的海棠，永远是热烈自由的段雨棠。

　　只要她想，他随时放她自由，但是他永远站在她身后。

　　他的爱太深沉，像无声的雪崩，用尽全力，却悄无声息。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轰然崩塌了。

　　如果她没意外去二中呢？他们是不是会就此错过？他的暗恋会无疾而终。即使是这样，看到她好，就足够了。

　　段雨棠本以为他们的故事是从大四那年二中的重逢开始的，原来在她还未察觉到的十五岁那年，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只是他一直在围绕她单向转动，她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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