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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运动会之后,期中考很快来临,又很快结束,期中考完那个周末,跟学生一起到家的还有一张研学的通知单。
研学的时间定在下周三,三天两夜,地点是广州,具体每天干什么都写在回执上了。
李烨和秦闲的爸妈很爽快地在各自小孩的回执上签了名,李军盛送两人回学校的路上叮嘱他们注意安全,还破天荒地说了句“玩的时候好好玩,学习什么的都先别管”。
李烨估计这句话是他妈让他爸说的,否则就凭他爸的性格,要说也是说“不要玩得太疯,玩完回来还要学习”。
星期一出期中考成绩,李烨擦着边进了前三十,在全校排二十九,到时候表彰大会又可以上台领奖。
对此他没什么感受,让他兴奋的是秦闲拿了个前所未有的名次:二百五。
“我总感觉这个名次听上去不太好。”秦闲靠着走廊围墙,笑着对李烨说。
“确实,听着像骂人。”李烨也笑,看着远处白云悠悠的天空,“别人问你你考多少名,你说二百五。”
两人哈哈笑了几声,缓过来之后,秦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有点难以置信,我竟然考进前三百了。”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你就是有这个实力。”李烨认真地说,“再说我教你教得那么用心,不可能没进步吧。”
“多亏你教得好。”秦闲微笑,握住李烨的手。
李烨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嘴角也骄傲地往上扬。
“后天就去研学了。”秦闲又说。
李烨很是开心:“终于可以研学了。”
为了保证研学过程中嘴巴不至于感到空虚,他们两个人前天又去了一次之前去过的那家商场,各自买了满满当当一大袋零食,昨天来学校收拾东西时书包差点装不下。
“你要报名混合车吗?”李烨问秦闲。
一辆大巴只能坐四十多个人,因此每个班要挑出十几个人来坐混合车,五六七八班在一车,这个课间张斌刚把报名表发下来,李烨还没报。
他是想知道秦闲在哪,如果秦闲去混合车,那他肯定就跟着去,如果秦闲不去,他也没有去的必要。
“你竟然没报?”秦闲夸张地张大眼睛,把李烨的手放开,“我已经报了,我还以为这是不用问的问题。”
李烨有些心虚:“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万一你不报怎么办。”
“你觉得我会抛下你不管吗?”秦闲扯住李烨的衣袖。
李烨嘴硬:“我怎么知道。”
“我才不会。”秦闲说,“我整个研学都要跟你一起。”
李烨心里喜悦着,嘴上说:“那恐怕有点难,它不是有每个班集体活动的时间吗?”
“那我就偷偷溜到你们班去。”秦闲开玩笑。
上课铃这时候响起,他们两个被来上课的化学老师朱丽婷赶回各自的班,然后朱丽婷跟着李烨进了六班的门。
李烨边拿化学课本,边问刘佳佳:“你知道报名混合车的那张表传到哪了吗?”
“应该在陆洋手上吧。”刘佳佳说。
李烨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陆洋的位置后写了张纸条——纸条上是“能把混合车的表给我一下吗,谢谢><”,以及后面补上的“我是李烨”——趁朱丽婷不注意传给吕宏远,让他帮忙给陆洋。
一两分钟后,表和纸条一起被传回来。李烨看了眼纸条,发现纸条上被画了六个各种各样的笑脸,还有六句姓名各异的“我是xxx”——他传的时候是张开传的,故意没避讳,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写了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再去看报名表。
张斌说是报名表,其实就是一张白纸,陆洋在上面竖着写下一到十五,目前还没有名字,于是李烨就以一种奋勇争先的心态提笔,在“1.”后面用隽永清新的字迹写下自己的大名。
写完名字,刘佳佳说她也要报名,李烨就把表给了刘佳佳,刘佳佳写完后又给吕宏远,吕宏远又传给徐思彤,于是这张表传回陆洋手上的时候就多了四个名字。
课间,秦闲跑到六班教室,蹲在李烨座位旁边——秦闲串班的频率很高,六班同学对此都见怪不怪了——问李烨报了混合车没有。
“报了报了。”李烨说,“刚刚上课报的,顶着被朱丽婷揪出来的风险。”
秦闲把李烨桌上那棵圣诞树拿起来把弄了几下,笑着说:“报了就好。”
“对了。”李烨想起一件事,“你跟谁住一间房?”
酒店是两个人一间房,分配倒不是随机的,是在相同的性别里按学号两两分组,李烨被分到和吕宏远一间,这没什么意外,因为他们刚分到这个班时的座位就是按学号来排的,他和吕宏远就是因为学号挨着才坐的同桌。
“何嘉乐。”秦闲把圣诞树放回去。
李烨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正好,到时候让吕宏远和何嘉乐住一间,我跟你住一间,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秦闲眯眼笑开。
李烨点点头,又说:“应该不会被抓吧?”
“被抓也没关系。”秦闲说,“就说你走错房间了。”
“行。”李烨笑笑。
学生们对研学百般期待,但时间的流速并不会因此而加快,甚至周一周二两天在等待中显得更加漫长了。李烨感觉自己在学校待了一个世纪,才熬到星期二晚上期中考的表彰大会。
每次表彰大会都有“学习标兵”和“进步之星”两个奖项,这次秦闲从三百多进步到二百五,自然而然被评上了“进步之星”。
于是,在广播通知各班领奖的同学前往体育馆时,李烨十分高兴地跟在门口等他的秦闲走到了一起。
秦闲对李烨说:“我还是第一次领奖。”
“你害羞吗?”李烨问。
秦闲沉吟片刻,回答道:“可能有一点?”
“没什么好害羞的。”李烨说,“到时候你就面对镜头微笑,帅死他们。”
秦闲笑了,问:“你以前领奖都是这样的吗?”
“那是当然,我很自信的。”李烨骄傲地说,“哪怕我长得不好看,我也要微笑。”
“你好看,你帅死了。”秦闲说。
李烨“嗯嗯”两声,转移话题:“你的照片会被学校选到公众号上哦。”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秦闲问。
“因为每次表彰大会都是这样的。”李烨解释道,“所有照片都会在公众号发一遍。”
“哦,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专门把我的照片挑出来。”秦闲摸了摸胸口,“我没那么爱出风头。”
“等我爸妈看到你的照片,肯定会问我‘秦闲也得奖了吗?’、‘他这次考多少名?’说不定还会在你去我们店里买加多宝的时候直接问你。”李烨模仿着自己爸妈的口吻。
秦闲说:“那我就跟他们说是你教得好。”
“别。”李烨摆手,“我没那么爱出风头。”
秦闲闻言笑了,在李烨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怎么学我说话。”
李烨“嘿嘿”笑了几声,没说话。
德育处主任林浩川站在体育馆门口迎接每一个前来领奖的学生,看到李烨和秦闲走一起时把他们两个叫住了。
李烨和秦闲不解地走到林浩川面前,看林浩川皱眉思考了许久,最后一拍脑袋,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运动会跟我举报陈凯的!”
李烨和秦闲有些惊诧地对视一眼,然后李烨回答:“对,是我们。”
“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哎呀没想到你们这么优秀!”林浩川笑呵呵地说,“果然优秀的孩子都很正义,快进去吧!”
李烨和秦闲应了几声,然后走进体育馆,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林浩川竟然还记得我们。”李烨对秦闲说,“你说是为什么。”
秦闲想了想,说:“可能因为我们是少有的会主动跟他说话的学生吧。”
“很有道理。”李烨连连点头。
表彰大会结束后,晚自习也只剩两节,熬过这两节晚自习,再睡一觉,就可以去研学了。
下课后,吕宏远提议去吃夜宵,然后五个人就一道去了食堂。
夜宵的东西大都比较贵,李烨和秦闲没多点,只各自点了一份汤面。找到座位坐下后其他三个人很讶异地问他们怎么吃得这么少,他们两只是笑笑,异口同声地说他们是小鸟胃。
回到宿舍后,李烨和秦闲在走廊上吹着晚风聊天,聊对研学行程的设想。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这几天他们几个人都快把这个话题聊烂了,但一跟秦闲站在一起,李烨就觉得不管怎样的话题聊起来都很开心。
一直聊到熄了灯,宿管来催人,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各自宿舍。
洗漱完躺在床上,李烨忍不住开始幻想,幻想明天从头到尾都跟秦闲在一起,幻想晚上跟秦闲同居一室,在和美静谧的夜色里聊平时不会聊的话题。
他想得越来越激动,到后面甚至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傻笑,在床上扭来扭去,直到凌晨一点才睡着。睡着前他还在想,秦闲会不会跟他一样,兴奋到失眠?
秦闲还真没睡。
他的床上摆着个从同学手里借来的小夜灯,手里拿着铅笔和橡皮,在一个精致小巧的本子上涂涂画画。
这几天,舍友对他的行为都已经见怪不怪,一周前他刚开始做这个的时候还有人问他在干什么,现在都已经不管他了,跟往常一样聊着天。
一周前,李烨把研学的时间告诉了他——是张斌告诉六班同学的,按理说本来应该由黄江汉来通知五班同学才对,但黄江汉不想影响期中考,就没说——那时秦闲想,他不能再等了。
运动会时李烨哭的那一场实在让他心痛,他后来在夜深人静时思考了很多次,觉得自己不能再让李烨悲伤下去了。
但如果直接表白未免显得太过简单,他担心李烨收不到他的心意,便想做点什么东西。
在做什么东西这个问题上,他犹豫了很久。起初他想的是折纸,也跟班上会折纸的同学学了怎么折爱心。然而他又觉得折纸是一件人人都可以做的事情,无法包含只有他和李烨知道的特殊含义,因此折了没五个爱心,他就把这个方案舍弃了。
冥思苦想了很久,他决定画画。
他以“请喝五次饮料”的价格从同学那要来了一个装帧精美小巧玲珑的本子,又以“拿我的卡吃一次夜宵,二十元以内”的价格从另一个同学那借来了小夜灯。
借到本子之后,他开始见缝插针地画画,比如上课——当然通常情况下他还是会听课,只不过美术音乐体育这些课上他会花很多时间来画——课间,吃完饭回宿舍,以及晚上睡觉。
最先发现他在画画的是何嘉乐,面对何嘉乐的疑问,他的回答是“李烨一直教我做题,我想报答他”。这个回答很扯,但是何嘉乐似乎信了,后来舍友问起,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想把跟李烨相处以来他觉得印象深刻的所有画面都画下来:五一第一次出门、在商场夹娃娃、在贸易中心单膝下跪送花、李烨摔跤时他跟李烨一起住空宿舍、连周的活动课在雨里狂奔、去新疆在广阔的草地上摆pose……把这些所有他能记起的,和他心底的感情一起,画下来。
他没学过画画,画的过程很艰难。一开始他是先在自己的草稿本上琢磨,觉得自己画的Q版小人差不多可以入眼了才画到这个本子上,然后又遇到了困难:他在草稿本上画的小人全是正面的,而且没有动作,然而他想画的场景大多角度不同,并且是有精细的动作的,需要再次研究。
他花了两天时间,把不同角度不同动作的小人研究了个大概,再用这个本子画。画的过程中时常不满意,要经常改,最多的一幅画他画了八遍,两个小时。为了不留下乌黑的痕迹,他还不能画得太用力,第一遍得用铅笔轻轻画,等觉得可以之后再用黑笔描,极其耗时间,每天的睡眠时间也被他压榨,从六个小时左右减到了四五个小时,甚至三四个小时。
而且,为了不让李烨发现,他每次回宿舍时都得把本子和笔死死地装在兜里,不露出一点边边角角。中间有一天李烨问起他的黑眼圈,他其实根本没想好找什么借口,随便说了一句“最近内分泌失调”糊弄过去。
还好,大多数高中生本来就有黑眼圈,很多人待在学校也的确会内分泌失调,这个理由没被李烨怀疑。
他就像这样每天偷鸡摸狗地画画,一直到研学前这天,终于画到了最后一幅:运动会时他们坐在大树下,他帮李烨擦拭眼泪。
一点半,大功告成之后,他放下笔,长出一口气,在舍友激动的聊天声里翻阅这个本子。
每一面除了画,还有他写下去的几行字,都是他在那个场景的时空下的感受。自己看起来有一些肉麻,不知道李烨会怎么想。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李烨,在明知道李烨的感情的情况下还装作不知情,把李烨晾了许久,其实是个很畜生的行为。
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表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之前想的一样“认为自己配不上李烨”,或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如果硬要说,他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借口,一种为自己没做好准备承担责任而找的借口。但不管怎样,他确实让李烨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既然礼物已经做好,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那也该让这段长长的难过消散了。
希望李烨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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