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同程

　　早读课的铃声还有三分钟响，江晨刚把书包甩到桌上，就见陆修从后门溜了进来，校服外套拉链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手里还攥着个没拆封的肉包。
　　“接个？”陆修把肉包往他面前递了递，热气混着肉香直往鼻尖钻。
　　江晨皱眉往讲台瞥了眼——班主任的保温杯已经放在讲桌上了。“你敢吃？”他压低声音，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塞进桌肚最里面，“等下课间再说。”
　　江晨还在跟一道数学压轴题较劲，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涂改，额角都沁出了薄汗：“修哥，这个……”
　　“辅助线画错了。”他放下书包，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江晨听见，“应该从直角顶点往斜边作垂线。”
　　江晨愣了愣，顺着他说的方向一画，果然豁然开朗。他抬头想道谢，陆修已经坐下翻出英语书，背得流利又清晰，连老师路过时都多瞥了两眼，眼神里带着赞许。
　　语文课抽查背诵，江晨卡壳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下一句，急得指尖都在发抖。陆修假装翻书，书页翻动的声音里混着极轻的提示：“秋水……”
　　“秋水共长天一色！”江晨立刻接上去，总算没在全班面前丢脸。坐下时后背都在发烫，他偷偷往后瞥，陆修正低头做语文习题，嘴角却悄悄勾着点弧度。
　　午休时江晨趴在桌上补觉，醒来发现胳膊下压着的历史笔记上多了几行字——是他早上没听懂的那段近代史时间线，陆修的字迹工整，用红笔标出了易错的时间节点，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最后一节自习课，江晨对着物理错题本唉声叹气。陆修递过来一瓶冰镇汽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哪道不会？”他拉过椅子坐在旁边，拿过错题本翻了翻，“这个电路分析，你把串联和并联搞混了。”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简化电路图，讲解的声音清晰又耐心。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江晨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那些绕人的电阻、电流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放学收拾书包时，陆修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本递过来：“里面有几道类似的题型，你拿去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早自习给我讲一遍，算检验。”
　　江晨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温温的。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修正说着明天的测验重点，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江晨看着他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的发梢，忽然觉得，有个人能在难题里拉自己一把，这样的日子，好像比手里的冰镇汽水还要清爽些。
　　出了校门，陆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侧袋摸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刚忘了给你，提神的。”
　　江晨接过来塞进嘴里，酸甜味瞬间漫开。他看着陆修背着两个书包却走得轻松，忍不住问：“你笔记借我，自己不用复习吗？”
　　“早看完了。”陆修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再说，让你讲题等于我再复习一遍，双赢。”
　　路过巷口的文具店时，陆修停住脚步：“进去看看？”他拽着江晨的袖子往里走，直奔最里面的货架，“你上次说想要的那本错题本，新款到了。”
　　江晨看着货架上印着公式图案的本子，愣了下——他不过是上周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陆修记着。
　　“拿两本，”陆修直接抽了两本塞给他，“你的旧本子快写满了。”付账时还特意多拿了支红色荧光笔，“标重点用，比你那支快没水的好用。”
　　走到岔路口，陆修把江晨的书包解下来递给他：“明天早自习别迟到，我要检查你昨晚的数学错题。”
　　江晨接过书包，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巧克力递过去：“这个……谢礼。”是他早上没舍得吃的，包装纸还没拆。
　　陆修挑眉接过来，揣进校服口袋里，指尖故意在他手心里蹭了下：“算你有良心。”转身时又回头叮嘱，“晚上别熬太晚，错题做不完明天我教你。”
　　江晨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口袋里的柠檬糖还在散发着清甜味。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摸出陆修给的笔记本翻开，扉页上多了行新写的字：“笨鸟先飞，但可以找只聪明鸟带路。”
　　晚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江晨忽然觉得，明天的早自习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江晨攥着那本印着公式的错题本往家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刚拐进小区楼道，就撞见邻居家的阿姨拎着菜篮子上来，笑着打招呼：“小晨回来啦？今天看着气色不错呀。”
　　他愣了愣才应道：“阿姨好。”低头时瞥见自己手里的本子，忽然想起陆修塞给他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打开家门，玄关的灯应声亮起。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快洗手，今晚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饭桌上，爸爸翻着晚报随口问：“明天是不是要测验？复习得怎么样了？”
　　江晨扒着米饭，含糊地说：“差不多了。”脑子里却浮现出陆修讲题时的侧脸，指尖在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简化电路图。
　　“对了，”妈妈夹了块排骨给他，“下午陆修妈妈打电话来，说陆修把笔记借你了？那孩子真是细心，你可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江晨“嗯”了一声，忽然想起陆修校服口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是他最喜欢的深蓝色，不知道陆修会不会喜欢那股微苦的甜味。
　　吃完晚饭，他把自己关进房间，摊开陆修给的物理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比历史笔记上的更工整，重点公式用荧光笔标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示意图——串联电路画成一串糖葫芦，并联电路画成分叉的树枝，旁边注着“别把糖葫芦拆成树枝”。
　　江晨对着那行字笑出了声，忽然觉得那些绕人的电路原理好像真的变简单了。他拿出陆修给的红色荧光笔，在自己的错题本上标重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陆修讲题时的声音。
　　做数学错题时，他特意翻到早上那道压轴题，按照陆修说的辅助线重新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滑动，思路竟然异常清晰，等算出答案时，才发现窗外的月亮已经爬得很高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陆修发来的消息：“错题做完了？”
　　江晨飞快地打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道应用题。”
　　那边几乎是秒回：“哪道？我给你讲。”
　　他对着题目拍了张照发过去，没过半分钟，陆修的语音就传了过来。背景里隐约有翻书的声音，他的语速比白天慢了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这道题要先设未知数，把总路程算出来……”
　　江晨握着手机趴在桌上，听着语音里的讲解，忽然觉得房间里好像没那么冷清了。等他弄懂题目时，才发现陆修已经讲了快十分钟，末了还加了句：“听懂了就早点睡，别熬到后半夜。”
　　“知道了，”江晨对着手机小声说，“你也早点睡。”
　　挂了电话，他看着错题本上整整齐齐的演算过程，忽然想起早上卡壳的那句诗。他翻开语文书，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陆修在历史笔记上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还没响，江晨就背着书包进了教室。陆修正趴在桌上补觉，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他放轻脚步走到座位旁，刚把书包放下，陆修就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蒙：“来了？”
　　“嗯，”江晨把物理笔记本递过去，“昨天的题我都看懂了。”
　　陆修揉了揉眼睛，翻开笔记本翻了两页，忽然指着其中一道题：“这个思路不对，应该用另一种解法更简单。”他从笔袋里抽出笔，在旁边演算出新的解题步骤，“你看，这样是不是快多了？”
　　江晨凑过去看，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两人都顿了一下。陆修的耳朵悄悄红了，把笔塞给他：“你再算一遍给我看。”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江晨刚好算出答案。陆修看着他的草稿纸，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还行，不算太笨。”
　　数学测验开始时，江晨握着笔的手竟然不抖了。他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忽然想起陆修昨晚说的解题技巧，笔尖在答题卡上流畅地滑动。遇到那道曾经卡了他半天的压轴题时，他几乎没犹豫就画出了辅助线，演算过程一气呵成。
　　收卷的时候，陆修路过他座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怎么样？”
　　“应该……能及格了。”江晨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雀跃。”
　　陆修挑了挑眉，没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但江晨看见，他转过身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中午放学，陆修拎着两个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他：“去不去吃巷口那家牛肉面？我请你。”
　　江晨快步跟上去：“为什么请我？”
　　“庆祝你测验没挂科啊，”陆修侧过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顺便……谢礼。”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江晨昨天给的那块巧克力，包装纸已经拆开了，“味道不错。”
　　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槐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江晨看着陆修手里的书包带子，忽然说：“下次我自己背书包就好。”
　　“不行，”陆修把他的书包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力气太小，省点劲留着做题。”
　　牛肉面店里飘着浓郁的汤香，陆修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江晨：“多吃点，下午还有物理测验。”
　　江晨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牛肉，忽然想起妈妈昨晚说的话：“陆修妈妈是不是经常夸你啊？”
　　“没有，”陆修低头喝汤，声音闷闷的，“她总说我太闷，不像你，爱笑。”
　　江晨愣了愣，忽然笑出声：“那我以后多笑笑给你看？”
　　陆修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根又红了。他抬起头，假装凶巴巴地说：“快点吃，吃完去书店买本物理练习册，晚上回去做。”
　　下午的物理测验，江晨竟然提前十分钟就答完了。他看着答题卡上的电路图，忽然想起陆修画的糖葫芦和树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交卷时，物理老师看着他的答题卡，惊讶地挑了挑眉：“江晨，这次有进步啊。”
　　他挠了挠头，正想说什么，就看见陆修站在教室后门冲他招手。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
　　江晨快步跑过去，陆修把一瓶冰镇汽水塞给他：“去操场走走？”
　　两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汽水在手里冒着泡。江晨看着远处打篮球的同学，忽然说：“陆修，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陆修的目光落在他握着汽水瓶的手上。
　　“谢你……给我讲题，借我笔记，还有……”江晨的声音越来越小，“巧克力。”
　　陆修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张嘴。”
　　江晨下意识地张开嘴，酸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他看着陆修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人的存在，比冰镇汽水更清爽，比柠檬糖更让人觉得安心。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了。陆修忽然开口：“下周的篮球赛，来看吗？”
　　“好啊，”江晨看着他眼里的光，“我给你加油。”
　　汽水瓶在手里渐渐变温，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是被冰镇过一样，清爽又明亮。江晨忽然觉得，或许成绩好不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人愿意陪着你，从错题本走到篮球场，从晨光熹微走到夕阳西下
　　而这样的日子，好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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