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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看完牙,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转移到了更深的地方,蛰伏在心脏深处。
宋津年的邀约像是一根意外的稻草,裴长青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或许,他也需要酒精,需要旧友,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餐厅包厢里,灯光有些昏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几杯酒下肚,裴长青平日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却也勾起了更多埋藏的情绪。
宋津年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语气带着试探:“长青,如今你……也有钱了,有名了,有没有想过……和施忆佳重新联系?”
裴长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酒精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抬起迷蒙的眼,不太明白:“什么?”
他顿了顿,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不用联系了……今天,见到了。在医院,她和……她男朋友一起。”
他刻意忽略了心底那瞬间尖锐的刺痛,将杯中残余的液体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宋津年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像是要穿透他这些年的伪装,问出了一个迟到了七年的问题:“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施忆佳吧?”
不是疑问,是笃定。
喜欢?
何止是喜欢。
那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是他拼了命也想守护的珍宝,是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可是,光会熄灭,珍宝会被夺走,而他,连守护的资格都显得那么可笑。
裴长青想起中午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她和那个叫纪川的医生之间熟稔而亲近的互动,想起她脸上那丝挥之不去的憔悴,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试图用这灼烧感压下心口的钝痛,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如果……如果她幸福的话,”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杳无音信,不再联系……也行。”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手,可以远远祝福。
直到宋津年接下来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宋津年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万一,她不幸福呢?”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前段时间……施忆佳检查出了癌症。”
癌症。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裴长青所有的酒精麻痹和自欺欺人。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了无底冰窟。
怎么可能?
癌症……怎么会和施忆佳联系在一起?
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仿佛永远充满活力的女孩?
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和不敢置信的眼神,宋津年继续艰难地说道:“她男朋友,就是今天给你看牙的那个医生……因为她的病,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昨晚,我还遇到他……跟别人在餐厅相亲。”
他深吸一口气:“这些,我没敢告诉忆佳,怕她……更加想不开。”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像被灌满了沉重的水泥,让人窒息。
宋津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刀,在裴长青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惊愕地抬起头,瞳孔剧烈颤抖,胸口疼得像是要炸开。
心中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名为“她幸福就好”的弦,在这一刻,“嘣”地一声,彻底断裂。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心中那轮高悬的、皎洁的明月,那个他连触碰都觉得是亵渎的女孩,在别人那里,竟然成了一颗可以随意嫌弃、甚至背叛的、蒙尘的石子?
她竟然要为了那样一个人,低下她骄傲的头颅,去乞讨一份本就摇摇欲坠的爱?
凭什么?
愤怒、心疼、不甘、还有深不见底的悔恨……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滚、咆哮。
酒精放大了所有这些情绪,也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凭什么他得到了却不珍惜?凭什么他不将她视若珍宝?
他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名利,愿意变回那个一无所有、寂寂无名的穷小子,只要……只要他能成为那个可以名正言顺陪在她身边的“他”。
可是,他什么都不是。
在他们的世界里,他始终是个外人。她是“他”的,不是他的。
同样是第三人称,他却永远只能是那个旁观者,那个……无能为力的他。
强烈的无力感和暴怒交织在一起,裴长青的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下一秒,在宋津年错愕的目光中,裴长青猛地抄起桌上那瓶还剩大半的酒,狠狠地、毫无征兆地朝着地面砸去。
“砰——!”
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炸响在包厢里,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溅开来,如同他们支离破碎的过往和此刻他无法收拾的心情。
——
夜风微凉,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酒意。
不知怎么,裴长青就站在了施忆佳的面前。也许是宋津年透露的地址,也许是冥冥中的指引。
“……忆佳,当年,我们……不应该那么早就分开。”裴长青说。
施忆佳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疲惫和疏离,对于他此刻的狼狈和激动,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自我安慰:“如果离别是注定,那又何必在意离别的早晚。”
“可我在意!” 裴长青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施忆佳,我很在意!我很在意离别的早晚!”
几分酒意彻底涌上心头,混合着这么多年积压的万般委屈、求而不得的痛苦、眼睁睁看她受苦的心碎……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和伪装。
他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阳光明媚、她还会笑着拍他手臂的年纪了。
她也变了,变得沉静,变得憔悴,变得……让他越来越抓不住。
他们之间,断裂出一条东非大裂谷,断裂出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孤勇莫名地涌上心头,裴长青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勇气,猛地伸出手,一把搂过施忆佳的脖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如果时日无多,如果未来注定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那么,就让他们都放纵这一把,活在此刻,活在这个或许虚假却触手可及的当下。
她的唇,和他想象中一样软,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她此刻的眼神。
裴长青多么想用力地拥吻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驱散她所有的病痛和寒冷。
施忆佳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张放大到模糊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她看到他脸上肆意滑落的泪水,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应激之下,她猛地用力推开他,偏过头,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强装的镇定:“……裴长青,你喝醉了。”
“我没醉……” 裴长青被她推开,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踉跄着再次紧紧抱住她,将滚烫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止不住地抽噎,声音卑微而绝望,“施忆佳,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就一会儿……”
“你醉了……” 她重复着,声音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醉……” 裴长青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和酒渍混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破碎的光。
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孤注一掷的爱意,低声下气地,几乎是在泣诉。
“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我有钱了……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我爱你,施忆佳,我……我……”
他“我”了半天,后面的话却被更汹涌的泪水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哽咽和更加用力的拥抱。
夜风吹过,带着酒气、泪水和绝望的爱意,盘旋在两人之间,诉说着迟到太久的告白,和一份沉重得让人心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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