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求雀

　　眼见情况不对，白蕊和门外的缙言对视了眼，默默阖上房门退了下去。

　　“我……”洛须衣抓着袖摆，肩膀不受控制地颤缩了下。

　　第一次听见他喊出声的小字，没带着亲昵，反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含着宠溺，像是沉醉了进去。
　　却又阴鸷森冷。

　　眼前人似乎在生气，发脾气。压下心头那点慌款，迟疑了一瞬，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指尖，勾住了他的小手指，“明日是哥哥的生辰。”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颤意，轻声地对他解释：“我想见很多人，因为他们是家人，我在乎他们。”

　　说到后面，声音放低了许多，耳垂悄悄露出了点粉：“我也没有想离开你，我们要成亲了，不是吗？”

　　之前没有发现，他如此敏感多疑，竟这般害怕她离开。想来是幼时独自一个人在北境长大，心思脆弱了些。

　　想通这些，洛须衣站起身子，半弯下腰，轻轻抱住了他，还用着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燕江寒，我喜欢你，会永远陪着你。”

　　清晨的雾气完全散去，初夏的暖光透过窗棂，小片小片地洒了进来，落到两人身上。

　　眸中的阴寒逐渐褪去，燕江寒偏过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脖颈间，伸手环抱上她的腰。

　　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起伏跌宕的情绪平缓了下来。

　　他没告诉她，昨夜，他抱着她睡了大半夜。

　　虽然隔着衣衫，但他能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上的温热和柔软，还有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气息。

　　“对不起元儿。”发觉先前的情绪太过激烈，他趴在她肩膀，满脸委屈：“既是洛公子的生辰，我明日和你一同回洛府，可好？”

　　这背后的意思，便是让她再在这私宅中待一日。

　　洛须衣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怀中的人不像一个王爷，也不像一个大将军，反而更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孩。

　　“好，”她摸着他的发梢，觉得有些好笑，“我答应你。”

　　得到这句回答，燕江寒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人：“早膳过后，我要回城里一趟，皇兄那边或许有些麻烦。”

　　昨日他把人直接打晕在了地上，堂而皇之地把洛须衣从成王府带了出去。

　　燕鹤成虽不会因着此事去上奏皇帝，若真要追查下去，事情闹大，丢的可是天家的面子。

　　可无论如何，总要给个解释。

　　洛须衣眨了下眼，刚想说和他一起去，生怕他多想，立马变了句：“我可以在府中逛逛吗？”

　　“自然可以。”燕江寒将她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以后你便是这里的女主人。”

　　洛须衣先是一喜，想起昨夜跳出来的那两个暗卫，嘴角又掉了下去：“可门口的暗卫说了，没有你的吩咐，我哪有不能去。”

　　听到她的控诉，燕江寒似乎有些无措，连忙解释：“是我担心你的安危。让白蕊跟着你，只要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去。”

　　“真的？”话音刚落，少女扬起眉梢，顿时满脸悦色。

　　燕江寒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半边脸颊，意味深长道：“元儿，我说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有了这句保证，洛须衣顿时乐开了花，终于可以不用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

　　燕江寒所言不假，早膳过后，他便和下属一起回了城中。暗卫似乎也得到了指令，没再对她的出行限制，只暗中跟在远处，保护着她的安危。

　　虽在这待了两日，洛须衣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地观赏起这个地方，真的很大。

　　刚出院门，便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
　　周边有一水榭，环境清幽，适合谈事商景，围着池子走了半晌，才终于到了水榭。

　　现在日头不算毒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白蕊生怕她渴着，趁着她闲坐的间隙，命人备上了花茶。

　　“多谢。”洛须衣没什么架子，笑着接过，倒是丫鬟有些受宠若惊，讪讪地垂下了头。

　　“对了，昨日我进府时经过了一片山林，不知在何处？”

　　那片山林应该也挺大，按耐不住好奇心，她现在就想去看个究竟。

　　白蕊面向一侧，弯腰做了个手势：“回大小姐的话，那片山林在东边。”

　　林中陆陆续续放了些小动物，不过大多是些兔子麋鹿之类，温和无害的物种。

　　洛须衣只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起身，想要去那林中转转。

　　“大小姐可需要马匹？”白蕊担忧道：“那林子有些大，徒步怕是会累着。”

　　洛须衣轻咳了声，淡定地摆了摆手。
　　要是被他身边的下人发现，自己不会骑马，好像有些丢脸。

　　“不用，我随便转转就好。”

　　她动作很快，嘴上说着要去，立马便提起步子，朝着东边一路逛了过去。

　　二人刚刚起身离开，荷花池对岸，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影，看了水榭中的人许久。衣摆微动，随着洛须衣的方向，男子也悄悄跟了上去。

　　府中的那片山林，一眼望不到头。
　　若非刻意观察四周，没人会想到，这会是一个府邸中的一处。

　　林中修葺得干净，只一条小径，上面铺着圆滚滚的石子，夹道两侧全是栽种的紫竹梅。

　　洛须衣俯下身子，摘了一朵，拿在手中轻轻转了个圈，却不禁疑惑起来：“紫色？”

　　可他平时的衣物，大多是暗色深色，一派老陈。

　　林中雀鸣声声，却不吵耳朵，反而更像一曲长音，不由地让人放松了些。

　　看见她感兴趣，白蕊也不禁多了点话，轻声道：“据说王爷当时为了栽种什么花还费了好一阵子心思呢。”

　　“是吗？”洛须衣停下步子，不经意问道，“为何选了这紫竹梅？”

　　白蕊摇摇头：“王爷想要的，是紫藤花，可惜来回折腾了好几次，都没活。”

　　紫藤花侧根浅，不宜大片移栽，便退而求其次，择了这同色的紫竹梅。

　　心中有惑，洛须衣也没藏着，就这么开了口：“他喜欢紫色吗？”

　　这白蕊倒是不知，虽在王爷底下几年，但丝毫不知晓主子的任何喜好。

　　“不过有一日，王爷回府后，便对着一株紫藤花看迷了眼，整整有一柱香呢。”

　　想到什么，洛须衣愣了片刻，她生辰那日，云乾楼中摆放的，正是紫藤花。

　　脸颊隐隐有些发烫，她不动声色地扇了扇风。

　　白蕊以为她被日头晒到，手中忘记拿伞，一时有些慌乱：“大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这条小径很长，也不知通向何处，洛须衣朝前方望了眼：“这可能绕到我的院子？”

　　府中的道皆是相通，加上地方大了些，也正是如此，若不熟悉路线，很容易迷了路，原地打圈。

　　白蕊回声：“自然。”

　　洛须衣指着前头：“那我们便顺着这路转过去。”

　　丫鬟不敢有异议，搀扶着她，两人慢悠悠地继续顺着林间小径往前。

　　丛林掩映，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白蕊下意识上前行礼：“奴婢见过高副将。”

　　高轩抬了抬手，并未出声，目光悠悠地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

　　洛须衣对这个称呼有印象，是昨日燕江寒去见的人，想必，是他的亲信或心腹。

　　朝堂政局上的人，她无意参与，微微颔首示意，便要和他错过身子。即将擦肩而过之际，高轩出了声：“姑娘可是洛家嫡女，洛须衣？”

　　洛须衣不明所以，但依然礼貌地停下了脚步，轻轻点头：“正是。”

　　高轩负着手，慢慢踱步到她身侧，“属下有些疑问，不知当不当问？”

　　既然不知该不该，那就是不该问。

　　洛须衣微微皱了下眉，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吐不出什么好话，“高副将若是有闲心，不如多帮王爷处理点正事，何必在这纠结，有什么疑问要问我一个弱女子。”

　　完全没想到她这般反应，高轩愣成了个呆瓜，面色是显而易见的震惊。

　　半晌，他回过神，靠近了几步，刻意压低了声音，“洛大小姐可知，王爷为何要娶你为妻？”

　　果不其然。

　　洛须衣暗自轻嗤了声，掀起眼帘，像是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因为喜欢。”

　　这个高副将，指定脑子有些毛病，好端端地，不干正事，跑来问这种事。

　　答完这话，她头也没回，叫上白蕊便径直走了。

　　高轩站在远处，视线幽幽，紧紧跟随着离去的背影。

　　他没有故意找茬，是真的疑惑，这个洛家嫡女，是否真的知道内幕？

　　不过照她刚才的语气和态度，大抵是不知道的。

　　高轩抚了下额，万般不解。

　　既是这般，两人毫无关系，燕江寒为何还要执意娶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在身边，多留一个累赘？

　　中途遇到这么一人，一路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影。

　　怀着一腔闷气，不知不觉，洛须衣和白蕊走到了头，眼前豁然开朗，已然出了山林。

　　瞧见不远处的屋子，她没多想，下意识走了过去。

　　白蕊立马上前拦住了她：“大小姐，那处乃王爷的书房，没有主子的允许，不能踏步。”

　　知晓书房定然有许多机密，洛须衣本就无意闯入，但经历刚才那遭，心情有些不爽利。
　　况且，他燕江寒明明说过，整个府邸，她都可以去。

　　“是吗？”洛须衣反问了句：“我不能去？”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还带了分不易察觉的怒威。

　　丫鬟立马伏下身子，“王爷是之前这么吩咐的，是奴婢忘记了，大小姐不必遵守这些。”

　　想起那高副将问的话，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不爽利。他那话到底什么意思？挑拨离间，亦或是故意提醒？

　　无意在脑中想一出大戏，她抛开思绪，提起裙摆，直接朝着那处屋子走了过去。

　　又不动手随便翻看东西，进去看一看又有何妨？更遑论，父亲和哥哥的书房，也不会拦着她。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如她所想，只轻轻看了她一眼，恭敬地行礼，便将人放了进去。

　　白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明明之前有个小丫鬟迷路进了此处，直接被杖毙。

　　洛须衣回过头，吩咐了声：“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出来。”

　　白蕊应声，安静地守在房门前，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闯进去啊……

　　书房的布局很简单，只几张桌椅，侧面有个书柜，摆放了几个瓷瓶。

　　洛须衣拢了下衣衫，莫名觉得这房间冷飕飕的。

　　没有翻看什么，她随意打量了一遍，坐在那张檀木椅上，轻轻点了点椅背。

　　瞅着桌面搁置的公文，脑中突然瞎想了起来，她还从未看过燕江寒办公的样子，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很正经吧？

　　正想着，脚底下好像有东西窜来窜去，甚至咬住了她的裙摆。

　　洛须衣身子一僵，慢慢低下头，只瞧见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团子，正在她鞋边嗅来嗅去。

　　“小兔子！”

　　洛须衣小声喊了声，生怕吓跑它，动作也放轻了许多，轻轻将它抱了起来。

　　好在这只兔子似乎不怕生，乖巧地窝在她怀里，只时不时晃着脑袋，动了下鼻子，好像在闻着什么味道。

　　猝不及防，手中的小家伙一下子蹦了起来，跳到了一个角落，竖起耳朵，鼻子不断嗅着四周。

　　洛须衣疑惑地蹙了下眉，跟着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安慰着：“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找胡萝卜好不好？”

　　手心下的毛发耸立着，身体也在不断发抖。

　　洛须衣有些慌张，以为它哪里受了伤，想要抱起它仔细检查一番。

　　奈何那兔子并不配合，洛须衣无法，只能加重了些力气。还没查看清楚，慌乱之中，它好像受了惊，一口咬到了她的虎口处，从怀中跳了出来。

　　洛须衣下意识惊呼了声，还未回过神，只听一声轻响，兔子无意撞到墙角一块，那处竟然凹陷了分毫。

　　鬼使神差地，洛须衣伸出手掌，轻轻按了下去——面前的书柜顿时从中间开了一条道。

　　见有洞口，“咻”地一下，小家伙迅速地蹿了进去。

　　来不及思考，洛须衣下意识也跟着扑了过去。瞬息之间，书柜无声阖上，原地空无一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听到动静，白蕊有些慌张地朝里面唤了声：“大小姐？”

　　没人回应，丫鬟顾不得规矩，快步闯入了书房。

　　只掠过屋内一眼，她急忙跑向门外：“来人啊！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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