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例外

　　等了一段时间，顾易总算等到了蓝海文化的投资经理苏欢的再次联系。这一次，顾易特地安排了一家茶馆，准备这一次能够更加深入地谈，希望最后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春风渐暖茶微甜》的企划书在顾易手中已经翻看了无数遍，边角处微微卷起，像是一本被过度翻阅的古籍。他坐在"清茗轩"茶馆最靠里的位置，窗外是一片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家茶馆是他精心挑选的，与他的动漫作品风格极为契合——清新、温暖，带着淡淡的茶香和青春的甜蜜。顾易提前就到了，他需要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先生，需要现在上茶吗？"服务员轻声询问。

　　顾易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三点还有一刻钟。"再等等，客人到了再上。"他微笑道，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一份重新装订过的企划书，一台展示动画样片的平板电脑，还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茶叶——那是他特意为苏欢准备的见面礼。希望这份见面礼能起到好的作用。

　　手机震动起来，是公司的同事王磊杰发来的消息："老大，谈得怎么样？大家都等着好消息呢！"

　　顾易苦笑，回复道："还没开始，对方还没到。"发完又补充一句，"让大家别担心。"

　　放下手机，他深吸一口气。虽然之前在荣州的动漫峰会上拉来了几个小型的投资方，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有些又退出了，都觉得这部动漫还是缺少爆火的元素。而公司的资金有限，要做质量精美的动漫，在特效上花费是一笔大数目。目前剧本已经完成，角色设计也已完成，又制作了前几集，以顾易精益求精的制作要求，前期已经把公司的资金都花的差不多了，现在急需一个大的投资方加入进来，否则后期的制作无法展开。

　　"顾总来得真早。"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顾易抬头，看到投资人苏欢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酒红色套装站在那里，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妆容精致却不张扬。

　　“苏总您好，我也刚到不久。”顾易连忙站起身相应。

　　苏欢走进包间，目光扫过桌上整齐的资料，嘴角微微上扬：“准备得很充分嘛。”她将名牌包放在一旁，在顾易的对面坐下，“这家茶馆环境很不错。”

　　“很有韵味，很适合谈事情。”顾易也紧跟着落座，示意服务员上茶。

　　不一会儿，一壶上好的茶被端了上来，茶香立刻在室内弥漫开来。

　　“这是凤凰单丛，女主角茶茶冲泡的茶艺展示用的就是这个。”顾易小心地为她斟茶。

　　苏欢端起茶杯，轻轻嗅了一下，露出满意的表情："顾总有心了。"她抿了一口茶，"上次看过的企划案，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

　　顾易的心提了起来："您觉得如何？"

　　"创意很不错，市场定位也清晰。"苏欢放下茶杯，直视着顾易的眼睛，"不过现在动漫行业竞争激烈，投资风险不小。"

　　顾易立刻打开平板电脑："这是我们最新制作的样片，请您过目。"

　　五分钟的样片播放期间，顾易偷偷观察着苏欢的表情。她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让顾易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画面质感不错，但节奏可以再紧凑些。"苏欢评价道，"音乐也需要更贴合主题。"

　　顾易连连点头："这些都可以调整。实际上我们已经有完整的配乐方案，只是还没来得及整合到样片中。"

　　苏欢忽然笑了："顾总，你很紧张？"

　　"啊？"顾易一愣，随即感到耳根发热，"可能……有点。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看得出来。"苏欢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窗外，"上次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说有喜欢的人了。能告诉我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吗？"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顾易措手不及。他想起上次见面结束时苏欢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当时就觉得有些异样，但没多想。

　　他清了清嗓子：“苏总，我们还是先谈项目吧？资金缺口和回报预期我都重新核算过了……”

　　苏欢却置若罔闻，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其实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有才华，有梦想，还这么……英俊。”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杯沿，"如果我说，我对你本人比对项目更感兴趣呢？"

　　顾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了苏欢的真实意图。上次那个问题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有目的的试探。

　　“苏总，我很感谢您对我项目的兴趣，”顾易尽量保持专业语气，“但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专注于商业合作。”

　　苏欢的表情冷了下来：“顾总，商业合作也是建立在私人关系基础上的。我投资从来不只是看项目，更看人。”她停顿了一下，“特别是……这个人能给我带来什么。”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古筝的声音从远处原来，却显得格外刺耳。

　　顾易感到一阵反胃，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苏总，如果您对我的项目有信心，我们可以签订正规的投资协议，保证您的利益。”

　　苏欢站起身，走到顾易身边坐下。过近的距离让顾易能闻到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上次见面后，我一直在想你。"苏欢的声音几乎是耳语，"我们可以有更……深入的合作。"

　　顾易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茶杯："苏总！请您自重！我只是来谈项目投资的。"

　　苏欢的脸色冷了下来："顾易，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求着我投资吗？我给你这个机会，是因为喜欢你。"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可以让你的梦想成真，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点……私人时间。"

　　顾易感到一阵眩晕，公司的伙伴们期待的面孔在他脑海里闪过。但他更清楚，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苏总，我很感激您的赏识。"顾易深吸一口气，"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我对项目有信心，希望能以专业的方式获得投资。"

　　苏欢冷笑一声："专业？你知道什么是专业吗？专业就是懂得抓住机会。"

　　“我很遗憾，苏总。”顾易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

　　苏欢嘲笑道：“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值得吗？她能为你的梦想做什么？”

　　“与他人无关。”顾易将资料整齐放在桌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苏欢拿起名牌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做我男朋友，多少资金都立刻到账，否则……"她耸耸肩，"我相信还有其他更需要这笔钱的项目。"

　　她转身离开时，顾易突然叫住她："不用三天，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您。"

　　苏欢转过身，挑眉看着他。

　　"我拒绝。"顾易的声音很平静，"我宁愿项目失败，也不会出卖自己的感情和尊严。"

　　苏欢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愤怒："你会后悔的。"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凭你那点才华就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天真！"她转身离开，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

　　看着苏欢摔门而出的背影，顾易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虚脱。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就像他刚刚破灭的希望。

　　顾易掏出手机，看着公司群里大家期待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回复。团队所有人的付出，却等来这样一场闹剧。

　　顾易盯着群里的消息很久，最终回复：“告诉大家，我很抱歉。”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精心布置的茶室。阳光依然温柔，竹影依然婆娑，但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走出茶馆时，顾易抬头看了看天空，也无法说清楚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但是，至少，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晚上，顾易的房子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墙上。茶几上已经摆了三个空啤酒罐，第四个刚被他捏扁。酒精并没有如预期般冲淡他的挫败感，反而让苏欢那些刺耳的话语在脑海中更加清晰。

　　"你以为凭你那点才华就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天真！"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咚咚咚——这次是真的敲门声。

　　顾易皱了皱眉，没有起身的打算。这个时间，他不想见任何人。

　　"顾易？你在家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轻柔中带着一丝担忧。

　　是赵晚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啤酒罐，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敲门声又响起来，比刚才急促了些："顾易，我看到有灯光亮着，你在不在家呀？"

　　顾易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差点被地上的背包绊倒。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然后打开了门。

　　赵晚莞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保鲜盒。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家居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看到顾易的样子，闻到一股啤酒味，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喝酒了？"她的目光越过顾易的肩膀，看到茶几上的空酒罐，"这么多？"

　　顾易靠在门框上，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晚莞，这么晚了有事吗？"

　　赵晚莞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了进来，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把保鲜盒放在餐桌上，转身打量顾易："今天不是去见投资人了吗？我做了些点心，本来想问问结果……"

　　赵晚莞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答案已经写在顾易通红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上。

　　"谈崩了。"顾易简短地说，关上门走回客厅，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赵晚莞跟着他，轻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茶几上的资料散落着，她随手拿起一份翻看："是对方没眼光。"

　　顾易摇摇头，又开了一罐啤酒："不，是我太固执。"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晚莞向前倾身，眉头微蹙，"上次你说那个投资方对项目挺感兴趣的。"

　　顾易看着赵晚莞关切的眼神，喉咙发紧。他怎么能告诉她苏欢提出的龌龊条件？怎么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拒绝成为别人的玩物而失去了投资？

　　“就是……理念不合。” 他含糊其辞，转动着手中的啤酒罐，“苏总觉得市场风险太大。”

　　赵晚莞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得让顾易无处躲藏。她知道他在撒谎，但她没有拆穿。

　　“我给你倒点白开水吧。”赵晚莞站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

　　顾易望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胸口涌上一阵暖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易发现自己会特意去看赵晚莞的身影，会喜欢看她专注于设计稿时的神情，会喜欢看她面对着自己笑的样子，会在深夜听到她房门响动时心跳加速。

　　赵晚莞熟练地倒了一杯温水，顾易看着她倒水时的侧脸，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一刻的平凡温暖，比任何投资成功都更让他心动。

　　"别坐在那里发呆。"赵晚莞头也不回地说，"把茶几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

　　"遵命，小赵设计师。"顾易夸张地说，引得赵晚莞轻笑出声。

　　收拾茶几时，顾易的手机又响了。他瞥了一眼，是公司的王磊杰。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起来。

　　“顾总，谈崩了吗？”王磊杰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期待。

　　顾易沉默了两秒："是的，没谈成。"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明天大家一起再想想办法吧。”

　　挂断电话，顾易发现赵晚莞站在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这部剧会有麻烦吗？”赵晚莞将温水递给顾易。

　　顾易接过杯子，苦笑着说：“资金不够的话，后面的剧集会制作得比较粗糙，一些特效也无法展开，投放到市场上会达不到预期的期望。”

　　赵晚莞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碰着他："所以你今天才这么难过。"

　　赵晚莞看着眼前的顾易，这是认识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样子，可见今天的投资没有谈成对他影响很大。赵晚莞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起来。

　　顾易喝了一口，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其实也不全是公司的事。"他犹豫了一下，"那个苏欢……她提出的条件很过分。"

　　"什么条件？"赵晚莞转过头，目光灼灼。

　　顾易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种想要倾诉一切的冲动。但他只是摇摇头："不重要了，我不会妥协的。"

　　赵晚莞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对。"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顾易鼻子一酸。他急忙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总能想到办法的。”赵晚莞继续安慰。

　　顾易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他多想伸手拥抱她，告诉她这不仅仅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她无条件的信任。但他只是轻声说："谢谢，我会想办法的。"

　　赵晚莞提醒道：“你去洗个澡清醒一下，满身酒气。”

　　顾易乖乖照做。

　　当顾易去洗澡的时候，赵晚莞看到了茶几上的一堆东西，她打开来一看，是顾易今天为谈投资准备的。上面有企划书，平板电脑和还没送出去的见面礼，角落里还夹杂着一份资金缺口和回报预期的草稿。

　　赵晚莞仔细地看了这些资料，从顾易的这份资金缺口来看，眼下这部动漫剧确实急需拉到一个大的投资方，否则可能这剧就会烂尾，或者按照顾易的说法，后面的剧集会做的非常粗糙。

　　赵晚莞看完这一切，又把这些资料整理好放在茶几上。

　　当顾易从浴室出来时，发现赵晚莞已经收拾好了茶几，连散落的文件都整齐地摞在一起。她正站在书架前，翻看他收藏的动漫DVD。

　　"你连这么老的番剧都有啊。"她抽出一张光盘，转头对他笑。

　　湿发上的水珠顺着顾易的脖颈滑下，他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一刻有多么珍贵——有人在他最失意的时候，不问缘由地陪在身边；有人愿意在他醉酒后为他倒杯温水；有人在他难受的时候，给他带来自己做的点心。

　　"晚莞。"他轻声唤道。
　　"嗯？"她依旧低头翻看着光盘。
　　"谢谢你。"

　　赵晚莞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顾易觉得她似乎明白了这简单的三个字背后所有的未尽之言。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棕色，像是秋日的阳光透过琥珀。

　　"傻瓜。"赵晚莞轻声说，嘴角微微上扬，"邻居之间说什么谢。"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辉。顾易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现在不是时候，他想，等公司渡过难关，等他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一个需要她救济的失败者。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赵晚莞放下光盘。

　　顾易跟上去："我送你。"

　　"就隔壁而已。"赵晚莞笑着摇头，在门口停下脚步，“明天太阳照常会升起的，加油。”

　　顾易笑着点点头：“加油！”

　　"晚安，顾易。"赵晚莞说完，转身离开。

　　"晚安，晚莞。"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打开自己的房门，消失在视线中。

　　关上门，顾易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胸口的悸动如此清晰，以至于他不得不按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让它安静下来。茶几上，赵晚莞留下的保鲜盒里整齐地排列着他最爱吃的抹茶饼干，旁边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每一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

　　顾易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扩散。他突然觉得，或许失去那投资并不是世界末日。至少，他还有赵晚莞的抹茶饼干，还有她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信任。

　　这就足够了——至少今晚，足够了。

　　赵晚莞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看着墙有些深思，不知几时才入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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