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怎么？”宋琦安道：“生我气了？”

　　从帐篷租带地离开，两人迎着冷风往他们租下的帐篷走去，辛怀乐沉默地跟着旁边，宋琦安走着路时不时朝他看一眼。

　　“怎么？”宋琦安道：“生我气了？”

　　“没有。”辛怀乐低低出声，如蚊蚁般，“我没有理由生你气。”

　　工作人员在前方带路，他们跟在后面，一路走过，都有灯光照耀着，宛如白昼，宋琦安的神色晦暗不明，半晌说一句：“那你是在生自己的气？

　　“……”辛怀乐不懂他这是什么脑回路，扯来扯去间，他叹出一口气，正想开口。

　　“就这儿了。”

　　工作人员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指指前方一顶黑色的帐篷，大概半人高，和其他的帐篷练成一片，这是其中的一顶。

　　宋琦安走过去，拉开帐篷的拉链，里面有两顶睡袋。

　　他选的是普通帐篷中的小包，适合一到两人，合了辛怀乐的意。他目测了一下大小，躺两个男人，避免不了肢体接触，辛怀乐也有点窘，他一开始倒没有多想，在听过宋琦安介意之后，他却不自在了。

　　宋琦安谢过工作人员之后，把自己的东西稍作整理，睡袋打开铺好，辛怀乐杵在一边手要伸不伸的，帐篷空间就那么大，挤进去这不得叠在一起了。

　　但他又不好意思让宋琦安替他完成。

　　“我的我可以自己来。”

　　宋琦安在睡袋上拍拍打打，把残留的灰尘给拍掉，听到辛怀乐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弯着腰专注着手上的事情。

　　“辛怀乐。”帐篷里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独立病啊，什么都要自己逞强。”

　　辛怀乐还没回答，宋琦安已经从帐篷里探了出来，直立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眼前的光，辛怀乐缩在了对方的残影里。

　　宋琦安说：“接受别人的好意很难吗？”

　　辛怀乐想下意识的否认，他突然想到和宋琦安视频通话的那一幕，宋琦安说他总是把自己保留起来，他们就是打了那通视频之后，关系开始别扭起来，他涨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

　　宋琦安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努努嘴朝着帐篷的方向说道：“坐下，休息。”

　　辛怀乐战战兢兢地往那一坐：“你去哪儿？”

　　“我去买饭。”宋琦安拍拍屁股上的灰：“你乖乖坐这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

　　宋琦安把他按住：“不用，连体婴啊，啥都要黏在一起，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辛怀乐脸色窘迫，宋琦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百无聊赖地支起手等着，说乖乖的就真的没挪动地方，主要他脚还是酸的，能坐着当然不站着。

　　这片帐篷区域都住了人，眼前时不时便有人经过，还能听到喧闹的交谈声，有些甚至还在玩纸牌游戏，围坐在一起。

　　突然一股孜然辣椒味飘入了鼻中，环绕在身侧，香的人流口水。

　　肚子恰好叫了起来，他这下真有点饿了。辛怀乐直起身子，朝外探出一个头，左右瞧瞧。

　　正好和隔壁一个青壮年对上视线。

　　那青年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肌肉壮硕，头发剪的很短，戴着一顶迷彩鸭舌帽，正支起一双大长腿，坐在一张折叠的小板凳上，在他面前还架着一张小型的烧烤架，上头摆着一排排的肉串蔬菜，油光滋啦，烟雾缭绕。

　　两人皆是微顿，辛怀乐有些尴尬，又退回了帐篷里。

　　怪不得这么香，原来旁边就有人在烧烤。

　　香气萦绕在旁，让人垂涎欲滴，然而宋琦安还没回来，他躺了下来，摸着肚子干等，差点都要睡着。

　　“起来，吃饭。”

　　他捂着肚子神游时，一句嗓音将他拉了回来，辛怀乐立刻坐了起来，宋琦安手里捧着两叠子饭盒，用保鲜膜裹的严严实实，防止热气散掉。

　　辛怀乐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卖完了，店家重新做的。”宋琦安四处逡巡，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吃饭，他把其中一份给了辛怀乐，“种类不多，将就吃。”

　　“没事。”辛怀乐也不挑食，无所谓是什么菜。

　　宋琦安看了一圈，实在没有能够支撑的东西，便也一屁股坐在了帐篷里，打开面前的餐盒。

　　红烧肉盖饭，另一半是醋溜土豆丝，还算可以。

　　两人就着寒风吃了起来。

　　饭菜热气腾腾，红烧肉烧得柴而不腻，肥肉相间，土豆丝爽脆可口，饿了半天的肚子根本禁不住这种诱惑，半碗饭下肚，身上都热乎了起来。

　　不得不说，云顶星空上的厨师手艺倒是顶好的。

　　吃得正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两位帅哥。”

　　辛怀乐拿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循着声源望去，正是刚刚那位青年。

　　只不过青年身边还多个男人，那人脸色白净，微微蹙着眉，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宋琦安先开口道：“有事？”

　　青年道：“我们带的食材有点多了，这大冷天的，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吃一点，顺便来烤烤火。”

　　宋琦安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得太近，拒绝道：“不用了，我们有吃的。”

　　青年还没讲话，他身旁的那个男人说话了：“你们也是来看云海的？”

　　宋琦安点点头，那男人继续道：“好巧，我们也是。”

　　“……”宋琦安勉强笑笑，不懂这俩突然搭讪是什么意思。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们应该和这山上的人都挺巧的，没准他们也是来看云海的。”

　　那男人听了反而不生气，勾起了嘴露出一个笑，突然嘴里冷不防地塞过来一串外焦里嫩的羊肉串，他霎时面色一抖，表情扭曲起来。

　　“唔……”男人蹙起眉拿下那串羊肉串，嘴里嘀咕着，带着埋怨的语气：“烫啊，也不帮我吹吹。”

　　“烫到了？我看看。”青年忙低下头看男人的嘴有没有烫红，用手摸着那红彤彤的嘴唇。

　　“我的错，我的错……”青年自知粗心，把男人手上的羊肉串拿过来吹了吹，等它凉了，重新递给他。

　　“这还差不多。”男人嘟囔了一下，小口地咬着羊肉串上的肉，咀嚼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了宋琦安和辛怀乐的眼里，两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呆愣地看着面前那两个举止亲密的男人，尴尬地手中的饭都不知道该怎么吃了。

　　青年哄好了身旁的男人，又问问他们两个：“你们真的不过来吗？我们吃不完也是要扔掉的，免得浪费了。”

　　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无比默契的，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辛怀乐转过头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却像是失去了味觉似的，再尝不出饭菜的香味，他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宋琦安，宋琦安不知何时已经把碗放下了，正盘起腿坐着望着寂寥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辛怀乐问：“你吃饱了？”

　　宋琦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深时，山上的雾气越来越重，半夜刮起了风，辛怀乐体弱，加上出了太多汗，被风一吹，一场低烧就汹涌而来。

　　宋琦安睡在他旁边，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温度和粗喘的气息，立马坐起身。

　　辛怀乐睡得很不踏实，额头上冒着一层虚汗，眉头紧皱，在梦里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辛怀乐！”宋琦安推了推他：“辛怀乐！”

　　辛怀乐没醒，宋琦安手背搁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蹭了一手汗，他试不出辛怀乐有没有发烧，可他不敢怠慢，俯下身子扶着辛怀乐起身，辛怀乐后脑勺的头发被汗蒸湿了，他紧闭着眼，长睫的投射出来的阴影覆在眼下，嘴上起了一层干皮。

　　辛怀乐没睡多沉，这样一弄就醒了，他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宋琦安硬朗锋利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宋琦安的眼睛在这幽暗的环境里亮着光。

　　好看，真好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抬起手想摸一摸眼前这种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

　　宋琦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晃了晃，问道：“醒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冷……”辛怀乐的意识还在梦中。

　　宋琦安手臂收紧，把辛怀乐牢牢地抱在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这样还冷吗？”

　　辛怀乐呓语了几句，没回答，他能感受到怀抱里的人在轻轻地颤抖。

　　宋琦安追悔莫及，不应该如此草率就叫辛怀乐来这山上，他自己能扛得住，可辛怀乐这种瘦小的身板却不一定。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宋琦安轻轻地把他给放了下去，替他裹紧了睡袋。

　　出了帐篷，他找到先前在他们隔壁烧烤的两位青年，他们已经睡下了，宋琦安只好把他们给叫醒。

　　“谁啊。”是之前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宋琦安在帐篷外喊道：“我朋友发烧了，可以用一下你们的火吗？”

　　帐篷里面悉索了几声，那个叫他们来吃烧烤的迷彩帽青年拉开了帐篷。

　　他弯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宋琦安发现这人非常的高大，比他还高出半个头，那个青年还在拉着衣服的拉链，走到了宋琦安的帐篷里，往里面瞧了瞧。

　　“突然烧起来的？”

　　宋琦安点了点头，“应该是低烧。”

　　正说着话，另外那个男人也过来了，似乎是天太冷，男人插起两手放在腋窝下取暖，缓缓道：“得想办法退烧啊，你们带了药没？”

　　“没有。”因为这趟来得急，宋琦安哪里有什么感冒药。

　　“等着。”男人走回了自己的帐篷里，一边招呼那个高大的青年说：“崽崽，你去生火，让他们烤烤火。”

　　高大青年闻言转身去弄那盆冷掉了的木炭。

　　宋琦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那个男人返回来，手里捏着一只退烧药递给他，“诺，让他喝了这药。”

　　“谢谢。”宋琦安接过来立马去打了热水冲泡。

　　睡梦中的辛怀乐皱紧了眉，额上的头发被汗湿成一缕缕的，好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梦魇里。

　　宋琦安把药放在旁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臂膀，辛怀乐瑟缩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那双湿漉漉的眼神里分明盈满了脆弱。

　　宋琦安撇开脑袋，去端药：“先把药喝了。”

　　辛怀乐的脸色烧得发白，他挪动着身体坐起身。

　　犹豫了一瞬，他接过药仰头灌了进去，药入口时带着一丝苦味，辛怀乐非常不喜欢喝药，他十分抗拒苦味，太苦了的甚至会吐出来，很多时候，如果身体不是特别难受，他情愿硬抗过去，也不想喝药。

　　宋琦安见他喝完，马上递给他一杯温水，“来，喝点水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药味充斥了口腔，宋琦安已经把水送到他嘴边就要喂他，他忙接住道：“我自己来。”

　　宋琦安沉默一瞬，没说什么，站起身拿起空药碗出去了。

　　宋琦安出去后没多久，门口忽地探出来一个脑袋，辛怀乐还在出神想着刚刚宋琦安那一瞬间的眼神，似乎是失落？他不确定，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吓了一跳。

　　“喝过药了？”那位瘦小的男人蹲在面前，头发乱蓬蓬的没来得及打理，他朝辛怀乐挑了挑下巴。

　　辛怀乐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要不要出来烤烤火？”男人说道：“我们生了火。”

　　“啊……哦。”辛怀乐的脑袋晕乎乎的，身上虽然裹着厚衣服和睡袋，还是觉得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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