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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局
星辰之力如九天银河决堤,带着亘古的苍茫与纯粹的生机,轰然灌入这片死寂的灰烬平原。光芒所及之处,那些不断涌现的灰烬漩涡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抚平,暂时停止了扩张与吞噬。粘稠的黑暗被驱散,整个平原被映照得一片惨白,仿佛曝露在审判之光下。
在这磅礴生机的中心,谢霜折破损的魂魄如同久旱的裂土逢遇甘霖。那温暖而浩瀚的力量与他清冷的仙元非但没有排斥,反而水乳交融,滋养着每一道魂魄裂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缓慢恢复,意识从无边黑暗中逐渐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腰间那只手臂——坚实如铁,牢牢箍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守护。紧接着是耳边传来的、压抑着剧痛的粗重喘息,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他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宴九霄紧绷的下颌线条,汗珠正沿着凌厉的轮廓滑落,混着血迹,没入衣领。视线向上,对上那双正死死盯着天空裂口的猩红瞳孔——那里面燃烧着的不是恐惧,而是近乎癫狂的战意,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焚毁。
随即,谢霜折看到了那可怖的景象:被强行劈开的天空裂口正在缓缓收缩,边缘处电光缭绕,无数扭曲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虚空暗雷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从中蜂拥而出!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冥冥之中,数道冰冷、漠然、充满警告与恶意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死死锁定了他们!
“宴九霄……你做了什么?”谢霜折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悸。他瞬间明悟——宴九霄竟以残存之力强行叩开天幕,引动了不该属于此地的星辰之力,但也因此触怒了维系这片绝地的根本规则,甚至引来了……更高层次存在的注视!
“咳……没什么,”宴九霄闻声低头,对上他震惊的目光,扯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恣意的笑,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看这鬼地方太闷……给它开了个天窗,透透气。”
他语气轻松,但谢霜折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那几乎见底的魔元波动。
话音未落,一道扭曲如巨蟒、直径逾尺的虚空暗雷,裹挟着撕裂神魂的尖啸,已劈至头顶!那雷霆并非寻常闪电,其核心是极致的虚无与死寂,足以将任何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哼!”宴九霄暴喝一声,竟不闪不避,魔刀·焚寂爆发出最后的暗红光芒,逆势上撩!刀锋之上,那幽暗的镜印之力再次流转,与魔焰交融,悍然撞向毁灭雷霆!
轰——!!!
恐怖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方圆百丈的灰烬尽数掀起,如同掀起了一场灰色的海啸!宴九霄身形剧震,持刀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虎口彻底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刀柄。但他脚下的步伐未曾后退半分,依旧如磐石般立在谢霜折身前,将所有的冲击与危险尽数挡下。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仿佛被这一击彻底激怒,更多的虚空暗雷如同蝗群过境,从不断缩小的裂口中倾泻而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与此同时,脚下原本被星辰之力暂时压制的灰烬平原再次暴动,更多的、更大的漩涡出现,甚至一些由无数骸骨与滔天怨念凝聚而成的、高达数十丈的恐怖魔影,也从沼泽的最深处爬出,发出撼动心魄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天上雷劫灭顶,地下魔物围城!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谢霜折看着宴九霄独自挥舞魔刀,在雷霆与魔影的狂潮中艰难支撑。看着他身上不断增添的焦黑伤口,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却无暇擦拭的鲜血,看着他眼中那燃烧不灭却难掩疲惫的火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刺痛感远比魂魄的创伤更加剧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宴九霄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股意志硬撑。一旦他力竭倒下,两人瞬间就会被这天地之威碾碎,神魂俱灭!
必须破局!必须找到一线生机!
谢霜折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痛,灵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清明起来。过往的线索碎片在脑中飞速闪过——烬书上关于万骸骨沼乃是“古战场残骸”、“法则混乱之地”的记载;那幕后黑手能操控蚀梦之雾、甚至远距离引动骨妖的诡异能力;宴九霄叩开天幕时,那既带来生机又引来毁灭的星辰之力,以及那充满恶意与审视的冰冷注视……
一个惊人的、近乎荒谬的猜测,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天然的绝地!
这是一个……被人为布置、或者说被人利用天然地势改造过的……巨大的“局”!一个精心策划了不知多少岁月,专门针对像他们这样身负特殊因果、魂魄异质、潜力巨大之人的……炼化之局!或者说……筛选之局!
万骸骨沼无处不在的死寂与污浊,是为了磨灭闯入者的生机与意志,筛选出心志坚韧者;灰烬平原的诡异宁静与之后的“烬噬”,是为了考验其对“存在”与“虚无”的领悟与抵抗;而宴九霄强行叩开天幕引来的星辰之力与随之而来的毁灭攻击,乃至那冥冥中高高在上的恶意注视……或许,正是这个“局”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环节!
是为了逼出闯入者最终的力量本质与潜力极限?还是为了……筛选出有资格“觐见”、有资格被其利用或吞噬的“祭品”与……“容器”?!
那幕后黑手,或许从一开始,要的就不仅仅是他们的命!他想要的……可能是他们挣扎过程中展现的一切,是他们交融的魂魄,是他们特殊的本源,是他们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所有价值!
这个念头让谢霜折通体冰寒,仿佛坠入万丈冰窟。但极致的寒冷之后,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念头,也随之燃起!
既然身在局中,循规蹈矩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唯有掀翻棋盘,打乱布局者的节奏,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宴九霄!”他用尽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气喊道,声音在雷霆咆哮与魔物嘶吼中显得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信我!收起刀!放弃所有抵抗!”
正挥刀斩碎一道暗雷,又被另一道雷光擦过肩头,带起一溜血花的宴九霄闻言,猛地回头,猩红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暴怒:“你他妈疯了?!现在放弃就是等死!”
“听我的!”谢霜折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出鞘的绝世神兵,仿佛要穿透一切迷雾,“这不是简单的绝地……这是一个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棋局’!我们在他的算计里!想破局……唯有……不按他的套路来!掀翻这棋盘!”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不是指向那些致命的攻击,而是直直指向那不断缩小的天空裂口,指向裂口之外那片深邃浩瀚、流淌着冰冷星光的无垠虚空。
“他不是想看吗?不是想逼出我们的极限吗?”
“那就让他看个清楚!看到我们……宁可引颈就戮,也绝不按他的剧本走!”
宴九霄看着谢霜折那因决绝而异常明亮的眸子,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这疯狂的意图,但内心深处对谢霜折那份早已超越信任的羁绊,再次压过了一切疑虑与本能的反抗。
“妈的……”他低骂一声,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暴戾,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老子就再信你一次!”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又一道更加粗壮的暗雷即将劈落的电光火石之间,宴九霄竟然真的悍然收回了魔刀·焚寂!他散去了周身所有防御的魔元,甚至连护体气劲都彻底收敛!
他不再对抗脚下重新变得狂暴的吸力,不再闪避四面八方扑来的魔影,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谢霜折更紧、更彻底地拥入怀中,以一种完全放弃防御的姿态,用自己的整个脊背,迎向了那从天而降的毁灭雷霆,迎向了那从地底涌出的无数狰狞魔影!
他将所有的生机,所有的信任,乃至所有的骄傲与不甘,都彻底赌在了谢霜折这看似自寻死路的判断上!
就在宴九霄彻底放弃抵抗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那道足以将他们轰得魂飞魄散的恐怖暗雷,在触及宴九霄发梢的瞬间,竟……诡异地、毫无道理地……偏转了轨迹,带着刺耳的尖啸,擦着他们的衣角,狠狠劈落在数十丈外的灰烬中,炸起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那些咆哮着、挥舞着骨爪利齿扑杀而至的骸骨魔影,也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壁垒,在距离他们身体仅数尺之遥的地方骤然僵住,发出不甘而困惑的嘶吼,疯狂冲击,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就连脚下那足以吞噬山岳的恐怖灰烬漩涡,那强大的吸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平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以他们二人为中心,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诡异的……静止。
唯有那精纯的星辰之力,依旧透过天空裂口,源源不断地洒落,温柔地滋养着谢霜折的魂魄与肉身。
宴九霄怔住了,即便是以他魔尊的见多识广,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确认怀中人的真实,赤红的瞳孔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谢霜折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苍白的脸上非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笑意。他仰起头,无视近在咫尺的狰狞魔影和头顶依旧电闪雷鸣的裂口,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朗声道:
“看了这么久……戏也该看够了吧?阁下。”
“还是说,你只敢藏匿于幕后,驱使这些无意识的死物和冰冷的规则……却连直面你这……精心挑选的‘棋子’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话语平静,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平静与毫不掩饰的挑衅。
宴九霄瞬间彻底明悟!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当成实验品般观察算计的滔天暴怒,如同岩浆般轰然冲上他的头顶,烧得他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握住魔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狂暴的杀意几乎要失控,但他死死克制住了。
他在等。
等那个布下这惊天错局、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幕后黑手,亲自现身!
虚空之中,一片死寂。
唯有星辰光河,无声流淌,映照着这诡异静止的毁灭景象。
几息之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原本在不断缩小的天空裂口,非但没有继续闭合,反而……违反了常理地……缓缓地……向两侧……再度扩张开来!
裂口之后,不再是单纯的星辰虚空景象。
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古老到仿佛与时光同寿、通体由某种暗沉如永夜般的未知金属构筑而成的宫殿轮廓,在璀璨星河的映衬下,由虚化实,缓缓浮现。宫殿的样式古朴而狰狞,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的神性威严。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威压都要浩瀚、古老、冰冷、漠然,仿佛凌驾于三界众生之上、视万物为刍狗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座星空宫殿之中弥漫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万骸骨沼,笼罩了灰烬平原上的两人。
一个淡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由无数规则交织而成的宏大声音,如同来自宇宙开辟之初,清晰地、直接地……响彻在两人的识海最深处:
“既然尔等……执意要见本座。”
“那便……如尔等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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