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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
细宛城的街上。
刚下过一场雨,虽依旧热气弥漫,但比烈日悬顶时舒爽些。
宋妤和春桃第一回出来逛铺子。
春桃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不知道绿苔的法子可不可行,但姑娘才与将军重逢,就直接不搭理将军,他若是跑了怎么办呀?”
宋妤摸着铺掌柜特地拿出来的衣裙,“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他跑什么?”
春桃一噎,小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哎,就一个早上没搭理而已,放心吧,”宋妤全然不在意,惊喜道,“你看看,这布匹做出来的衣裙真不错,这样繁复的花纹是如何绣刻上去的?待回了汤阴,可同姨妈说说,考虑和细宛做生意。”
铺子里,宋妤又让掌柜多多拿几件出来一并相看。
忽然,铺子外头吵吵嚷嚷的。
一群男女老少追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纷纷想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送给他。
抱着几件衣裙出来的铺掌柜见了这情景,嘴上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咱们细宛城的城主,他这一年可为我们做了不少事,深受城民爱戴。”
而且要不是有顾客在,铺掌柜也早飞奔出去了。
春桃叹道:“倒少见,能引得这样的大阵仗。”
铺掌柜骄傲道:“我们这儿多雨,只要下雨就有洪涝,城外淹田,城内做不了生意。严重的年月,大家伙儿都没饭吃。自从城主身边来了个师爷,那可了不得,又是修粮仓设粥棚,尤其是治水患,一治一个准。”
宋妤听罢,纳罕地瞧了两眼。
可巧,跟在城主身后那高挑清瘦的师爷回头婉拒一位城民的送礼,他抬头迎上宋妤的目光。
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位师爷竟是沈玉临!
城主已经要离开此地,远远地招呼沈玉临。
沈玉临再度看向宋妤,点头致意,随后抬步与城主离开。
春桃也认出了人,“姑娘,我们之前费劲也找不到沈公子,今日竟就这么撞见了!”
宋妤回过神来,释然地笑了笑,“幸好,他平平安安的,有了新的生活,我算是没有愧对两家的交情。”
宋妤最后买了两件衣裙。
回到客栈。
陆承骁却意外地在楼下厅内坐着。
宋妤要践行若即若离,装作没看见,直直往楼上去。
陆承骁守了多时,此刻从凳子上飞起,将人拦住。
他颇有些埋怨,“你去哪了?不同我一起用早食,也该和我说一声。”
宋妤先前缠着陆承骁买了两日早食,后来陆承骁就干脆每日早上去外头买两人份早食,然后去竹林练功,等宋妤来找他。
本来每日都这么过来了,今日宋妤却没有来竹林。
陆承骁看着已经冰凉的吃食,有点烦。
他想,人姑娘许是有什么事迟了。
陆承骁没想着来堵人的。
但宋妤一进客栈,明明看见了他,却装作没看见,陆承骁的不满顶到脑门,实在没忍住,揪着人,一下把什么都说了。
宋妤歪了歪头,看向春桃手里捧着的东西,软软地说道:“我去买衣服了。”
理由无懈可击,陆承骁有些憋闷,“那你……”
那为何装作没看见他,明明之前恨不得将目光黏在他身上。
陆承骁没有说出口,只觉得有些焦躁。
宋妤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那我上楼咯?”
陆承骁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说来也是,他们从来没有约定过早上要一起用饭,他一脑门的冲动真是荒唐。
陆承骁让开路来,疏离道:“抱歉,惊扰姑娘了,姑娘要做什么原也与在下不相干。”
宋妤听得额间直突突。
这是什么话?
生气了?
还没等宋妤探究明白,客栈门口,有人轻柔地唤了一声,“小妤。”
宋妤和陆承骁齐齐回头,沈玉临一身鹤纹白衫,手执纸扇站在那。
在柜台后算账的依古丽显然认出了沈玉临,她的脸因羞涩而通红,起身问道:“沈公子怎么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沈玉临用折扇示意宋妤方向,客气道:“没事,我来找人,掌柜自便即可。”
然后他自若地抬步走向宋妤。
宋妤突然心一跳。
在沈玉临对陆承骁行礼说话前,她慌乱中抓住沈玉临,“那什么!什么!呃……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玉临低头看了眼被宋妤攥住的右手,转头看向陆承骁。
陆承骁面上佯似无意,黑沉的眸子却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沈玉临的眸中起了探究之意,仍善解人意道:“听说小妤曾来找过我,街上偶遇,特地前来叙叙旧。”
宋妤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沈玉临说出什么话让陆承骁惊疑。
她赶忙说道:“去楼上吧。”
沈玉临点头,跟着宋妤上楼,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没有跟上来的陆承骁。
而站在楼下的陆承骁,脸色讳莫如深。
楼上,春桃抱着东西跟在宋妤和沈玉临身后。
三人进了房后,沈玉临才若有所思地问道:“陆将军怎么了?”
穿衣打扮、对他的反应皆是古怪,不过那眼神倒是和从前一样,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来话长,”宋妤欲言又止,“他失忆了。”
这就说得通了。
沈玉临笑了笑,“那陆将军现下记得什么?”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包括小妤么?”
“……”
宋妤寥落地点了点头。
她说道:“我还未告知他一切,怕他生疑,躲着我。”
沈玉临了然,作了个嘘声,“我也不会说漏嘴的。”
他坐了下来,继续问道:“小妤打算在细宛停留多久?”
宋妤三缄其口道:“看陆承骁吧,应该很快就会走。”
沈玉临垂眸思索片刻,“小妤在城里的这些日子,若有什么需要,务必不要觉得会打扰我。”
宋妤欲推辞,“不必……”
沈玉临坚定道:“我执意如此。”
二人就先前的事匆匆聊了几句,沈玉临便告辞了。
夜里。
宋妤在房里用了饭,下楼去客栈后院散步消食。
天上乌云密布,见不到几颗明亮的星。
宋妤缓慢地迈着步子,脑中在想着事。
后院的黑暗中,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一贯是这样毫不避讳与男子独处一室么?”
宋妤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高大人影从阴影处走至灯下。
宋妤很快意会到陆承骁的话意有所指。
她蓦地想起从前被陆承骁闹得不行,答应了他那个不可理喻的要求。
‘不许和沈玉临说话,就是碰见了,也不许搭理他。’
即使陆承骁什么都不记得了,宋妤还是莫名有些心虚地小声辩解道:“哪里就独处一室了,还有春桃在呢。”
陆承骁的脸绷着,话却很矛盾,“没有要说教姑娘的意思,只是提醒姑娘,男子多是心存歹念之人,姑娘只身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宋妤听着这一段不情不愿的话,嘴角微微勾起,拉长音调,“哦——那你呢?”
“我?”
宋妤走近两步,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你同是男子,是否也对我心存歹念呢?”
陆承骁明显愣住了。
脑中思绪犹如深陷泥沼的车轮,停滞不前。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
只觉得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拨开乌云的星星。
望着陆承骁语塞之后,然后落荒而逃的背影,宋妤却不着急。
她心里只感叹,他都不认识沈玉临,醋劲还这么大,恢复了记忆可怎么了得?
不过,若即若离法真有用!
翌日。
一早,陆承骁就叩响了宋妤的房门。
“你不是喜欢看我练武,我买了烧鹅,一起去?”
睡眼惺忪的宋妤呆了呆。
这人虽然没有昨夜的窘迫,但满脸的拧巴模样。
不过,她一向没法儿拒绝他。
清晨的竹林。
草叶裹着露珠,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陆承骁让宋妤先吃,他则拿着一杆短细竹段,练起招式。
他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迫切地想见到她。
可现在,他思绪混沌,不敢和她同桌而食,怕看见她的眼睛。
他昨夜做了一个梦,却又好像不是梦,是一场身临其境的荒唐。
梦里,那样的事好像重复了很多次、很多次。
啜泣求饶的泪,红润的脸颊鼻头,柔媚的眼尾,凌乱的发丝,白皙的玉臂。
一笔一笔在他的心里刻画。
陆承骁死死地压着这些妄念。
竹叶飞落瞬间被他手中的竹段击碎。
陆承骁睁开带了缕红血丝的眼睛。
心里满是对自己的鄙弃。
他真是糟糕透了。
陆承骁转头,那个在他脑中胡作非为的女子却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食。
她的眼睛,不在看他。
她的思绪,不在想他。
她心里的那个人,亦不是他。
第一次相遇,他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了她。
好像注定的一样,他没有办法忽视站在人群之中的她。
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直直跑向他,他抱着怀中的女子,以为是自己幻想的情景。
直到她喊出那个名字。
‘陆承骁’
他的心跌至谷底,坠得粉碎。
一见钟情的女子爱慕着旁人,还将他错认。
她在知道他不是那个人后,依旧寸步不离地靠近他。
他疑惑,却清醒地沉沦。
直到那个沈公子出现。
他意识到,她心底的那个人,他们两个都认识,那是一个活生生存在于她心底的人,即便她想刻意掩藏,也没有用。
夜里她红唇轻启,笑问,他是否对她心存歹念。
除了慌乱,他竟有种被戳穿的隐蔽愉悦。
但很快酸涩就溢满心间,他忽然看清了那个他有意回避的问题:她心底的那个人或许已经死了,而他很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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