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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想通了这些,林疏衍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必再纠结重逢时他该使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开场白,也不必担心他们的碰面会引来某些连锁反应,掌门的质疑,众人的窃窃私语,这些都不必疑虑。他们的过往不会再被任何人揭晓,就算他们自己都遗忘了也没有关系,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那样轻松。
只是,在其他同门提及有关魔门的闲言碎语时,他的心里总会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绝不是想念,也并非难过。他说不清是什么,就像身处一团烈焰旁,他无意接触,远远离开,却还是能隐约感知到那份悄然侵入的炽热,尽管他已闭眼不看火焰的颜色和形状。
林疏衍觉得自己有这种感受,是因为自己不习惯这种模糊的界限。就像早起修炼,要是忘记确认门有没有锁上,他会惦记一整天。他对赫临的感觉,也不过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件。
无足轻重,却总是挂念……要是能听赫临亲口说他们不再见面就好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会平息他心中的涟漪。
但他要亲自前去确认吗?似乎是自找麻烦。这几日赫临和他保持的距离似乎已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认。林疏衍深吸呼一口,他慢慢习惯就好了,或者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早晚他会忘记那扇门,无论它有没有被锁上。
“真的受不了,凭什么我们玄霄门要听魔门的指挥啊?”
“嘘,你少说几句。”
林疏衍尽量忽视身旁几个弟子的抱怨。合作是掌门决定的,师兄王泽尧偷偷对自己说,他爹和几个长老都推测林子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这种奇怪的灵力波动不太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要是找到了,整个门派都能获得很大的好处。可惜这块地方也被魔门盯上了,要是现在起冲突,可能双方什么都得不到。
“长老!你看看这……”
那边传来一名弟子的惊呼,说到一半突然没声了。林疏衍骤然起身往声音来源看去,已经不见那名弟子的身影。
不对,是其他的人都消失了。
四周的景物很奇怪,这已不是他刚刚所在之处。林疏衍一阵惶然,这是什么障眼法吗?还是说不知不觉间他就被穿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林疏衍默念真目诀,此术能短暂地识破幻境。他闭上眼再度睁开,周围环境依旧。他不能确定这里就是这样的,还是说碰上了更高等的幻境。他在识海里尝试联络师兄,但没有回应。
啧,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了,还有门派腰牌。林疏衍匆忙把它从衣带里翻出来,里面没有讯息,注入灵力除了一阵指尖发麻的感觉,其余什么也没有。糟糕……这里的灵力场比他想象得更厉害。
等一下,这里好像有点熟悉,似乎他们之前行进时有从此地经过。难道真是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林疏衍凭着记忆望和同伴失散的地方走去。
树林里寂静得很,踩在落叶上的声音都清晰得有些刺耳,枝叶茂密得过分,连阳光都透不下来。有点阴森啊……跟一堆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一个人走着,很是不安。
嚓嚓,嚓嚓。
轻细的摩擦声在周遭响起,林疏衍警觉起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叫人肌肤发麻的寒气。他看到了,一枝红色藤蔓从茂密的灌木后伸出,一摇一摇。林疏衍屏息凝神,快速往旁边撤了两步,他盯着那枝藤蔓警惕它可能的攻击动作,识海里不断与师兄联络。
无应答。
离那妖物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那东西也不像要靠近的样子,林疏衍松了一口气,他扭头想要快步离开,却愕然发现一只巨大的千足虫悄无声息地罩在他的面前。
那不是红色藤蔓,而是妖兽的触须。那两排密密麻麻的足律动着,看得叫人头皮发麻。这只妖兽比青岩长老带他们遇到的还要大几倍,林疏衍下意识后退几步,忽然记起刚才见到那枝“藤蔓”,他猛然一回头,另一只巨虫已将半只脑袋伸了出来。
糟糕了。
林疏衍没有轻举妄动,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尽量保持镇定,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向。巨虫扭动着身子朝他探了过来,林疏衍盯准方向拔腿就跑,见他移动,那几只妖虫也加紧了速度,成百上千只足急促而密集地从地面上掠过。
那细碎的声音紧紧地锁定着他,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林疏衍已经跑得足够快,他本想抄进小路借助地形优势甩开这些妖物。不妙的事情发生了,另一侧,鲜红的触须伸了出来。
只有调转方向。但那边是否也有危险?顾不得那么多了,林疏衍匆忙回身,腰间的衣带忽然变得滚烫,一柄木剑飞了出来,它尖端开裂,却依然显得威风凛凛,它坚定地——挡在林疏衍逃跑路线上。
“……”
那疾行的足已如流水般涌了过来。好吧,林疏衍握紧了剑柄,回身迎向那几只巨虫。
十二月令,肇岁新正,东风解冻。
林疏衍抬脚一点,踏着枝干飞速在林中穿梭,他躲过妖虫探过来的口器,飞身跃到虫身背后。木剑带着劲风挥舞着,迸出的灵力一道一道割在妖虫身上。
肥硕鼓胀的虫身裂开几条口子,蓝青色的血液流出来,但它的速度丝毫未减慢,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巨虫扭动着身体,环形的条纹摇得人头晕目眩。
另一只千足虫也朝这边扭了过来,林疏衍抬剑往后一甩,将那巨虫的头顶削掉半截。
一点用也没有。
这些圆滚滚的巨虫极其顽强,像是一团没有知觉的死肉,只是本能地贴向那个修士体内鲜活的灵力。林疏衍迅速后撤,身后另一只巨虫也围了过来,疾速躲闪的时候,脚踝被那鲜红的触须蹭到,热辣辣地疼。
毒性好强……幸好只是稍微碰到了一下。再不解决掉这些虫子,他可就真的危险了。
用赫临最后教他的那一招吗?大概能使这些妖虫一击毙命。但那心法太强悍,体内的灵力全部抽空用于瞬间攻击,很可能会使他的身体快速适应这种灵力的释放,而导致他再释放增益法术的时候,灵力无法作用于整支队伍上。
片刻犹豫,林疏衍还是决定用第三式。
十二月令,春残暮律,句者毕出。
林疏衍持剑在前,霎时间狂风四起,温度骤降,枝叶发出凄厉的声响,硬生生从树干上剥离下来。那几只巨虫行动变得僵硬迟缓,如同冻住了一般摇摇欲坠。它们还惯性地想要扑过来,肥硕的躯体却往前一栽,重重地砸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甚至还未挥剑。林疏衍愕然,但这股寒意确实是从手中的剑里涌出来的。按照他的预想,该有几点灵力钻入妖虫体内,再迅速萌发,将它们直接绞死。
但是现在……林疏衍望了望这天地之间,秃露的枝条擎在头顶,仅存的几片叶也焦脆得一捻就碎。厚厚的落叶堆积在脚下,巨虫的身上好像结了一层霜。正值早春,周遭却一片肃杀之景。
寒风刮过,一层齑粉从剑身上飘洒下来,释放了那样的攻击,它的身体近乎损毁,只留下半截坑坑洼洼的脆弱木杖。林疏衍忽然想起,刚刚他本打算使用剑招第三式,但因为练得不熟和有些心慌,使用的心法却是十二式天皓星回的。
剑招和心法不匹配,竟意外地释放出如此威力,这就是魔门的剑术吗?林疏衍一阵毛骨悚然。他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体,似乎没有太大影响。只是这把剑几乎损毁得不能用了,他抖了抖上面的灰,还是放进了储物衣带里。
继续往他们失散的地方去,林疏衍还有些魂不守舍。前几日的战斗场面他还记得一清二楚,青岩长老站在一旁,指挥他的几个优秀弟子围攻一只千足虫,而自己就像往常辅助的时候一样,站在后方的位置观察他们的招式。那场战斗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几名弟子也有不同程度的轻伤,林疏衍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他也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自己迎战,他该怎么做。
而刚才,三只体型是之前几倍庞大的千足虫倒在他面前,林疏衍下意识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那样的力量真的是他所具有的吗?他明明觉得青岩长老的几名弟子已经足够厉害了。还是说那几只妖虫只是看着骇人,实际上实力很弱?这倒是很有可能……这么想着,那种不真实感才稍微从林疏衍心中消退了些。
门派腰牌有强烈的灵力波动,林疏衍连忙接通了讯息。
“师弟,你现在在哪?你还好吗?”
林疏衍回信:“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都突然不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这个地方很诡异,好像是之前有一名弟子不小心触发了什么阵法,长老他们正在想对策。已经有一些弟子聚集在一起了,是在这个位置,你在哪里?需要我去接你吗?”
腰牌所指引的位置离这里很近,林疏衍跟王泽尧说自己回去就行。
那里已经有几十名长老和弟子聚在一起了,赵紫炎和她的下属也在。一见到林疏衍,王泽尧就连忙奔过来,“你在路上碰到什么危险了吗?这个地方妖虫好多,好几个弟子都被蛰了。”
“我……我没碰到什么危险。”脚踝上一阵刺痒,林疏衍卷起裤边看了一下,“不过腿上不知道也什么时候被蛰了。”
王泽尧连忙翻出一瓶药膏给他,“这是我爹刚刚给我的,你拿一瓶去,很管用。”
“谢谢。大师兄现在在哪呢?”林疏衍是问王自浩。
“不知道他去哪了,也一直联络不上,我爹去找他了。”
正说着,就看到掌门拎着王自浩过来,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看起来精疲力尽。三人找了个角落坐在一堆。
“你到哪去了?怎么用腰牌也联络不上你?”
王自浩瘫靠在树干上,“别提了,路上我碰到一只大蝎子,魂都差点吓没了。”
“那你把它打死了?”林疏衍看王自浩身上没事。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当机立断躲进锻嚣鼎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妖兽什么时候走的,我又不敢轻易出来。”
锻嚣鼎是王自浩的灵缘法器。这修真界的法器分“灵缘”和“无缘”两种,灵缘法器能和某个修士结定契约,也就是所谓的认主。结契之后,法器会改变自身的特性,使得更加契合它认定的修真者。除非该修真者死亡,或主动解除灵缘,不然其他人无法使用该法器。无缘法器则可被任意修真者使用,这类法器更为普遍。
有资源的修真者大多会选定一个灵缘法器与自己共修,一般修士都会选择威力强的,而锻嚣鼎只能防御,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所以当初王自浩跟爹娘说自己要选这个鼎的时候,挨了家里好一顿骂。最后还是掌门出面,说让孩子选自己想走的路,王自浩才终于得偿所愿和自己想要的鼎一起共修。
鼎也不负所托,之后的日子里多次为主人抵挡灾祸。当初选择灵缘法器的时候王自浩才十岁,那时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人生定位:不求出人头地,只求一生平安。
王自浩把自己大半的修炼时间都交付给了锻嚣鼎,那鼎本就并非凡物,共修了这段时日以后,这件法器已坚固无比,任由山崩地裂、雷霆万钧的攻势冲击,也不会有半点裂痕。躲在其中,外头的灵力几乎无法穿透,所以门派给他传来的信息他也接收不到。只好一直等着,直到掌门在外头敲他的鼎。
“你爹找到我的时候那只蝎子已经走了,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三只特别大的千足虫死在地上,真的超级超级大,我跟掌门都在猜是谁杀的,那种招数,我们门派里好像都没见过啊。”
正在给脚踝涂药的林疏衍心虚地把头扭到一边,“可能是魔门的人吧。”
当时木剑怎么会自己从衣带里飞出来?是有其他人对他施用了什么法术吗?这条储物衣带是门派精心为弟子们打造的,普通修为绝无可能越过衣带的持有者突破取物禁制。再说,如果是同门的人在附近,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汇合?况且是那把木剑,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那时赫临就在附近。
傍晚弟子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魔门的人也基本都在。林疏衍看到了赫临的身影,他还是一样表现得很冷漠,连视线都不往自己这里落一下。
可是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借自己灵力,演示那些奇怪的东西如何使用,还带自己去吃东西。要不是他教的剑术,今天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对啊,现在自己在同门可以瞧见的地方,他当然没有办法跟自己打招呼了,除非,周围没有其他人。
但万一他就是不想跟自己讲话呢?
那就说一句谢谢总没有关系吧?
去找他。
林疏衍望着赫临背影,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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