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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宴,杜公馆戏楼。
“三哥,还是让我准备的人替您上台吧。”林惊鸿找来了李三魁一直在沧州被寄养的孪生弟弟李四魁。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叫郭大。他和李三魁长的一般不二,但气质太过不同。
李三魁已经扮上了西门庆的装束,他本就是沧州“李家班”班主之子,幼年学戏出身,因其父拒绝为军阀唱戏而被血洗了整个戏班。
他为作镖师的叔父所救,与叔父走了两年镖。叔父四十那年,镖队遭劫,李三魁一人独活,他一人斩杀对方匪首,后漂泊到上海滩十六铺码头,偶遇杜月笙。
李三魁与杜月笙的相遇堪称传奇,李三魁在码头向杜月笙拜码头。他立于漂泊船上,一把飞刀将杜月笙的雪茄烟灰射落,杜月笙变了脸色,随即大加赞叹,让其拜入自己门下,封其为贴身“血滴子”。
“我有把握,他如何有得!还是我去!”李三魁面无惧色,这么多年,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儿。
王五走近,附身在林惊鸿耳边说了一句,林惊鸿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看向李三魁,“三哥,何必呢。”
王五刚下跟林惊鸿说,与饰演“武松”的盖叫天喝“润喉茶”后失声了。那茶的确有问题,但陈斩秋早就叫人换了。可盖叫天还是唱不了了,这只能是李三魁的授意。
“想杀我,就让他来杀,我给他机会,看他杀不杀得!”李三魁勾好了面,他已年过四十,仍是一腔江湖志义。
“好,那晚辈就欣赏这出西门庆怒杀武松郎了。”林惊鸿一抱拳,随即出了后台,去告知陈斩秋事情有变。
长江七号帮准备的“武松”杀手还是派上用场了,让众人都小心。
“刀,换不换?”陈斩秋在场后监控着戏台子的其他人,盖叫天是帮中御用武生,以用真刀对戏闻名。
陈斩秋统管全场,抓了戏楼检场人,那人进入道具间,正要把接替盖叫天,接下来饰演武松的高放表演时用的竹刀,替换成真刀。
“遂他们的愿,替三哥开个刃。”林惊鸿轻笑,已经如此了,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林莺歌正陪着孟小冬在包厢休息,云含声已经到了孟宅,应该还没扮上,正等着候场。得前面杜公馆演完这场《十字坡》,孟小冬得空回家再去听云含声那场《文昭关》。
“孟老板,之前是晚辈唐突,望您见谅。”林莺歌一袭裸黛新式旗袍,手里拿了一把同色绸缎扇。
“你的胆子真是大,这就是我,叫杜先生听去了,怕是要给林惊鸿罪受。”孟小冬一身月白素色长旗袍,是早些年的流行,旗袍下摆过膝,很难得能穿的漂亮。
林莺歌确实是考虑欠妥,她抱歉一笑,孟小冬也没真的怪罪她,“不过也好,正好我想见见云老板。”
孟小冬和林莺歌说话之际,杜心九带着沈骰玉进来了,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包厢。
沈骰玉一脸的不乐意,他本来在后台给云含声献殷勤呢,下面小弟说九爷来了,他还没信,心想着他干娘不能这么早来,后来看着九爷身边的女保镖,他才赶紧过来了。
杜心九知道沈骰玉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喜欢戏子就任他去,不过不能耽误正事。
“孟老板。”沈骰玉向孟小冬行礼,杜心九也跟孟小冬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孟小冬对面。
林莺歌不太认识杜心九,但见孟小冬叫杜心九——九先生,她就知道了这是杜月笙的义妹,连忙躬身问好。
“林莺歌?”杜心九身量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她一身墨蓝色旗袍,明明是女子,硬是一身比男儿还男儿的豪气。
“是,九先生。”林莺歌本坐在孟小冬身侧,在杜心九进来后就没再坐,跟沈骰玉一样站在孟小冬后面了。
“林惊鸿很是宠你啊,还带你去谈生意了。”杜心九说完,沈骰玉一惊,向林莺歌摆摆脑袋,忙不迭给杜心九倒茶。
“干娘,您也热了,喝茶。”沈骰玉本来不明白还问林惊鸿,为什么把他派过来“保护”杜心九啊,九爷还需要保护。现在看来全是借口,林惊鸿就是让他来护着林莺歌的。
“果然是狮峰龙井,孟老板一向喜欢这种淡茶。”杜心九抿了一口,和孟小冬说着话,孟小冬也笑笑给她递上月饼茶点,两人一副要话家常的样子。
沈骰玉以为这就没他们小辈事儿了,让她们“大人”们交锋去,结果杜心九话头一转。
“不过喝茶还是要喝铁观音,叫人用紫砂壶闷了给林惊鸿送去,就说,我让他醒醒神。”杜心九说完看了一眼沈骰玉,眼神扫过林莺歌,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低头垂眼站在孟小冬身后,不禁冷哼一声。
沈骰玉连声应下,摆手让人去给林惊鸿送茶,他寸步都没敢离开这三号包厢。
林莺歌来参加中秋夜宴之前,林惊鸿就跟她说了杜心九。这位九爷六岁入梨园,十二岁戏班子垮台,她要被班主卖进妓院,她拿着戏里的竹刀就要杀班主,最后寡不敌众要被活活打死,被杜月笙所救,收为义妹,赐名杜心九。
杜心九虽是女子,但为人豪爽,做事大开大合,从不弯弯绕绕,是难得的爽快人。她一开始就知道林惊鸿消极怠工的情绪,没给他施压算是信任也是试探,看到他带着林莺歌去谈生意,觉得他简直是把帮中食务做儿戏,很是生气,但杜月笙用一句还年轻盖过了,她只能作罢。
杜心九暗暗打量着林莺歌,她确实没看出她什么恃宠而骄的派头,也没觉得这是个多闭月羞花的人儿,不过就是年轻漂亮点。比她漂亮的不是大有人在,只要钱到位,林惊鸿一天换一个都睡不过来,不明白林惊鸿怎么就被林莺歌迷的昏了头。
戏要开场了,林惊鸿站在杜月笙身后,侍奉他喝茶。为了杜月笙的安全,一号包厢只有杜月笙和林惊鸿,二太太陈帼英偶感风寒没来,儿子杜维屏在四号包厢与其他兄弟也乐得轻松。
一号包厢门口守了六个“剔骨队”的汉子,一号包厢正对一楼的正下方也守了六个,一楼观看席上还零散坐着几个保镖。
一号包厢可谓是固若金汤,所有送进去的吃食全都是林惊鸿亲自经手。
气氛正冷,林惊鸿脸色不虞时,王五把杜心九赏赐的铁观音端来了。他只站在门口,没敢进来,也不敢出声。
杜月笙嫌压气,一号包厢门就没关,他正好看到了来人。
杜月笙倒是认得王五,知道他是林惊鸿手下的得力干将,一摆手让他进来了。
“杜先生。”王五端着托盘单膝跪地向杜月笙问好,然后转向林惊鸿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扫您的兴,王五罪该万死,九先生让小的送一壶茶来给林先生。”
王五这么一说,杜月笙又闻到了那浓浓的茶汤味,登时懂了。
“喝吧,记得去谢赏。”
林惊鸿从来不喝铁观音,太苦太浓,提神效果太好,他喝了之后从来都一夜无眠,而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通宵达旦才能解决的。
杜月笙看到林惊鸿嘴角抽动一下,禁不住笑了,“我是叫你好好待人家,是让你好吃好喝好玩好漂亮的东西养着,你带她去谈什么生意,恩爱也不是这样粘的,叫你九先生生气了吧,该罚。”
“惊鸿知错。”
林惊鸿话音刚落,戏台上的开戏锣鼓响了,戏终于是开场了。
杜月笙拍拍林惊鸿肩膀,让他坐到自己身侧,“惊鸿啊,你说今天这场是好戏吗?”
林惊鸿道谢坐下,“献给先生听的,不敢不是好戏。”
杜月笙没再说话,他笑着喝了一口西湖龙井,与孟小冬喝的是同一种,他还给林惊鸿递了个茶杯。
林惊鸿没有办法,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铁观音喝了一口,浓的舌头发涩。
戏刚开始便是由高放饰演的武松,替兄报仇,杀死潘金莲和李三魁饰演的西门庆的戏码。
李三魁刚一接刀,就发现这“新武松”的刀与盖叫天的习惯竟然“一般不二”,都用的是真刀
李三魁心下叫好,这黄金荣是真下了狠心要他的脑袋。
戏既已开锣,那就唱好这一出。
武松和西门庆按照剧情继续有来有回的“演着”,演到“武松醉夺西门庆刀”时,武松突然变招。
此时司鼓也连敲了七下,疾风骤雨般又戛然而止。
西门庆旋身之时,武松原本的“虚晃三刀”改为“沧州回马刀”,一刀直刺其心窝。
按照计划,此时灯应该黑下来,但与计划相悖,这灯火大亮着。
武松愣神灯未黑之际,耳边传来惨叫之声。西门庆趁其不备,一脚蹬飞武松,左臂“无意之间”被划伤了,他捂住左臂,血顺着手指缝留下。
武松还要再战,西门庆甩出袖中飞刀,将武松钉死在木柱上。
“好个——月圆杀人夜!”李三魁说完就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他死了!飞刀李三死了!”接下来要上场的饰演孙二娘的粉菊花一袭水袖死死捆着一个白脸男子,那人正是长江七号帮的刀鱼老七。
刀鱼老七被粉菊花踢跪在地,陈斩秋从后台出来,让人将已经“昏迷”的李三魁抬下去。
“惊鸿,还真是好戏啊。”杜月笙捏着茶杯看向林惊鸿,这场戏,本来不该这么演的。
“先生,这戏绝不让您失望。”林惊鸿离座跪倒,二号包厢丝毫不掩饰的传来鼓掌声,那正是黄金荣的包厢。
“中秋夜吃中秋蟹,先生,您看我们也喂喂螃蟹怎么样?”林惊鸿嘴角上扬,眼睛散发出杀欲,但轻轻摇了摇头。
“你去安排吧。”杜月笙忍住没有失态,他已经将权放给林惊鸿,索性就让他去做。
将原定的“好武松”灌醉送走的戏楼管事,暗中换刀的戏楼检场人,暗示动手和关灯的鼓师,欲趁黑刺杀帮中大亨的刀鱼老七和死的透透“杀”死李三魁的高放尸体,整整齐齐的聚在一楼戏台子上。
“全都封进戏箱里,送去吴淞口,喂潮蟹。”林惊鸿站在二楼的包厢向下俯视,“给他们喂点药,不是死了一个吗?我要他们替他多忏悔忏悔。”
“先生,这样可以吗?”林惊鸿冷笑着,一转身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杜月笙看着他,那脸上明明一半是白菩萨,一半是黑阎罗。
“你还是太仁慈,”杜月笙右手搭在跪着的林惊鸿额前,“算了,随你吧。”
“还不谢杜先生恩!”陈斩秋踹倒台上那些人,几个大汉硬压着他们磕头,连死了的高放都被叠成磕头的姿势。除了刀鱼老七还要叫骂被生卸了下巴,其余的全都吓的六神无主,那戏楼管事哗啦尿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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