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好人老攻有两副面孔

　　第二天傍晚，南城华灯初上。

　　顾氏新落成的五星级酒店灯火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门厅映照得亮如白昼，旋转门里里外外衣香鬓影。

　　黑色宾利无声滑入专属通道，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裴宴先一步下车，深灰色丝绒晚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同色系的领结一丝不苟，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深邃，他微微侧身，伸出手。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铂金素圈的手搭了上来。

　　温言借力下车，米白色的礼服剪裁年轻别致，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清俊，灯光下，他无名指上那枚简洁的戒指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与裴宴手上的那相呼应。

　　他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却被裴宴更紧地握住，十指相扣的姿态强势又自然。

　　“走吧。”裴宴的声音低沉平稳，目光扫过温言，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

　　温言深吸一口气，酒店大堂温暖馥郁的香氛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谈笑，他挺直背脊，任由裴宴牵着他，穿过铺着厚厚地毯、光可鉴人的前厅。

　　刚转过一个巨大的、流淌着人造水景的廊柱，温言脚步一顿。

　　前方不远处，刚从另一侧电梯出来的几个人，正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低声交谈。

　　温言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子。

　　“爸、妈、大哥！”温言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瞬间像只归巢的鸟儿，脚步轻快地朝那几人奔了过去。

　　裴宴的手心骤然一空，指尖蜷缩了一下，看着那道雀跃的背影，唇角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沉静，迈步跟上。

　　温言已经扑到了温母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你们怎么这么早？”

　　温母保养得宜的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伸手理了理温言额前微乱的碎发：“言言。”

　　她上下打量着儿子，眼神里满是疼爱：“这礼服衬你，好看。”

　　温父站在一旁，严肃的面容在看到小儿子时也柔和下来，目光带着赞许：“嗯，精神。”

　　旁边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的温润，也伸手揉了揉温言的头发，力道不重，带着兄长特有的亲昵：“跑这么快，也不怕摔着。”

　　他的目光随即越过温言，落在随后走来的裴宴身上。
　　呵，还穿情侣装。

　　裴宴已走到近前，对着温父温母微微欠身，姿态从容而恭敬：“爸、妈”又朝温润点头，“大哥。”

　　“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温父摆摆手，目光扫过裴宴，又落回自家儿子身上。

　　“爸，妈，大哥。”温言站直身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迫不及待地分享，“我最近负责的那个城西项目，第一阶段推进得可顺利了，设计院的专家都夸方案思路清晰，数据支撑有力，之前跟几个部门开协调会，任务分解下去，一点磕巴都没打！”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急于得到肯定，又带着初尝成功的兴奋劲儿。

　　温母立刻笑着夸赞：“真的？我们言言真能干，我就说嘛，我儿子做什么都能成！”

　　温父也露出赞许的笑容，拍了拍温言的肩膀：“嗯，做的不错，沉住气，稳扎稳打。”

　　温润更是直接：“我弟弟肯定是最好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被家人围着夸奖，温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耳朵尖染上薄红，小声咕哝：“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就是运气好一点。”

　　他下意识地往裴宴身边缩了缩。

　　裴宴适时地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温言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看向温家父母，声音沉稳：“言言的能力，确实很强，城西项目能顺利推进，他功不可没。”

　　温父看着裴宴护着温言的动作，又听他亲口肯定温言的能力，很是欣慰。

　　“好了好了，别站在这儿挡道了。”温母笑着打圆场，“咱们进去吧。”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地往宴会厅走去。

　　裴宴的手一直稳稳地揽在温言腰间，那枚铂金素圈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微光。

　　巨大的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流光溢彩。

　　舒缓的弦乐流淌在空气里，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无数切割面折射，洒下细碎的光雨。

　　温言挽着裴宴的手臂，穿梭在人群之间。

　　“裴总、温少，晚上好。”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端着香槟迎上来，笑容和煦，目光扫过两人相挽的手臂，带着了然和善意，“城西项目开局漂亮，恭喜啊，温少年轻有为珠。”

　　“李董过奖。”裴宴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沉稳，“项目刚起步，还需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温言也露出得体的微笑：“李董谬赞了，都是团队的努力，我也是跟着裴宴一边做一边学。”

　　“哈哈，年轻人谦虚是好事。”李董笑着拍拍裴宴的肩膀，又看向温言，眼神慈祥，“温少可别太累着自己，年轻人身体是本钱。”

　　类似的寒暄不断上演。

　　“裴总、温少，幸会。”
　　“温少爷，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卓然。”
　　“温少在城西项目上的魄力，真是后生可畏啊！”

　　无论是商界巨鳄，还是世家名流，投向温言的目光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和蔼、欣赏，言语间极尽友善，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温家小少爷的身份、裴宴伴侣的身份，加上他自身在项目上展现的能力，让温言在宴会上很是吃得开。

　　而温言自己也是应对得体，无懈可击。

　　裴宴始终站在他身侧，像一座沉稳的靠山，他话不多，偶尔在关键处接上一两句，分量却极重。

　　揽在温言腰间的手掌温热而坚定，两人无名指上同款的素圈戒指，在举杯换盏间不时闪过冷光，无声地昭示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温言借着举杯浅啜的动作，身体微微后靠，几乎半倚在裴宴坚实的臂膀上，侧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抱怨：“脚有点酸了。”

　　裴宴垂眸看他，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纵容，揽着他腰的手微微收紧，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分担他身体的重量：“再坚持一下。”

　　温言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就在温言感觉社交笑容快要僵在脸上，脚底的酸痛感越来越清晰时，宴会厅入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小小的、带着点刻意拔高的喧哗。

　　“裴宴哥！”

　　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亲昵的男声穿透了背景音乐和低语，清晰地传了过来。

　　温言和裴宴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亮眼宝蓝色丝绒西装的年轻男生，正快步穿过人群，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他看起来和温言年纪相仿，容貌俊秀，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灿烂又热切的笑容，眼神直勾勾地锁在裴宴身上，完全无视了旁边挽着裴宴手臂的温言。

　　“裴宴哥！”男生几步就冲到裴宴面前，气息微喘，笑容更大，带着一种熟稔到近乎随意的态度，“我就知道今晚能碰到你，顾家办宴会，你怎么可能不来？”

　　男生的目光这才像是刚发现温言似的，轻飘飘地扫过来，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语气却故作惊讶：“咦？这位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温言脸上和身上那件米白色礼服上溜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点刻意强调地补充道，“新招的助理？看着挺年轻的嘛。”

　　“裴宴哥”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那熟稔到无视旁人的态度，以及最后那句刻意强调“助理”身份、带着明显贬低意味的问话，让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离得近的几位宾客停止了交谈，目光微妙地投了过来。

　　温言脸上的得体笑容淡了下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清晰地感觉到裴宴揽在他腰间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气息无声地从身侧弥漫开来。

　　裴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温言瞬间冷下来的侧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一种蓄势待发的保护姿态。

　　那男生仿佛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意，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裴宴：“裴宴哥，你都不给我介绍一下吗？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诶，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背景弦乐依旧流淌，但周围几米内的低语声诡异地消失了。

　　裴宴没有回应那个聒噪的男生，甚至没有看人一眼。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温言瞬间冷下来的侧脸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声的询问和——他在等温言的态度。

　　那男生，也就是宋家的宋扬，仿佛对骤然降下的低气压毫无所觉，甚至带着点撒娇抱怨的意味又往前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裴宴身上，声音拔高了些，刻意要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裴宴哥？”

　　周围看好戏的目光更浓了，有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有人端着酒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温润站在不远处的亲友圈里，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宋扬自以为是的熟稔打破时，裴宴终于动了。

　　他揽在温言腰间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反而更紧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姿态宣告般亲密。

　　然后，裴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铂金素圈的手。

　　他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地落在了宋扬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

　　裴宴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几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宋扬的心上，也清晰地穿透了周围凝滞的空气：“他不是助理，是我裴宴的伴侣，是我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宋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丝裂缝从眼底迅速蔓延开来，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裴宴，又猛地看向被裴宴牢牢护在怀里、神色清冷的温言，以及两人无名指上那对刺眼的同款戒指。

　　他才出国半年，裴宴就跟一个陌生人结婚了？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裴宴却仿佛没看到宋扬的失态，也没听到周围的骚动。

　　他微微偏了偏头，那张俊美却冷峻如冰山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的疑惑。

　　“以及。”裴宴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平淡，却字字诛心，“你哪位？我们认识？”

　　宋扬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你哪位？”
　　“我们认识？”

　　这七个字，像七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宋扬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脸上，把他所有的优越感抽得粉碎。

　　温言张了张嘴，他怎么感觉宋扬被裴宴一句话给整破防了？杀伤力有这么大的吗？

　　周围那些目光瞬间变了，从看好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宋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有人没忍住发出的嗤笑声。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冲垮了宋扬所有的理智，精心打理的发型仿佛都耷拉下来，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涨成猪肝般的紫红，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裴、裴宴哥？”宋扬的声音都变了调，有些颤抖，“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小时候明明……”

　　裴宴连眼神都没再给他一个。

　　“抱歉，失陪。”裴宴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平稳，是对着周围几位看客说的，也是对宋扬彻底的无视，他甚至没等宋扬把话说完，便已微微颔首，揽着温言，毫不犹豫地转身。

　　温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当裴宴用那种极致的冷淡和疑惑问出“你哪位”时，他清晰地看到宋扬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的精彩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恶劣的爽快感从心底升起。

　　虽然他知道裴宴不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小爽了一下。

　　温言极其自然地顺着裴宴的力道转身，身体几乎半倚在裴宴坚实可靠的臂膀上。

　　两人相携离开，背影挺拔而契合，走向宴会厅深处更璀璨的灯火和人流，将身后那片凝固着尴尬、鄙夷和宋扬呆若木鸡的石化身影，彻底抛在了身后。

　　温润站在不远处，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看着宋扬那副失魂落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冷硬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啧。
　　就这点道行，也敢在裴宴面前蹦跶？
　　还是不了解裴宴这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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