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底小仙女下凡做红娘

　　台风“海葵”的余威在清晨彻底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湿漉漉的澄澈天空。阳光穿透薄云，照进陆家老宅的院子，将昨夜肆虐的痕迹——折断的枝桠、淤积的泥水、散落的瓦片——照得无所遁形，也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水珠，折射出微小的彩虹。

　　白晓宁穿着高筒雨靴，裤腿挽到膝盖，正一锹一锹地将院中积水引入新挖的排水沟。铁锹刮过青石板的声响带着一种重整家园的节奏感。他额上沁出汗珠，镜片上也沾了些泥点，却掩不住眼神里的专注。那截巨大的银杏断枝被挪到墙角，断裂处新鲜的木质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清苦又坚韧的气息。

　　林悠悠则和张老师一起，在清理被风掀翻的花盆和杂物。她手里拿着从断枝上掉落的、尚算完整的几簇金黄银杏叶，小心地铺在窗台上晾晒。“可惜了，今年结的果子还没熟透。”张老师叹息着，弯腰扶起一株倒伏的月季。

　　“根还在呢，”林悠悠望向那巨大的树桩，还有旁边新挖出来的、曾埋藏时光胶囊的深坑，“晓宁说开春能发新枝。而且，不是还有您的金桂吗？”她指了指墙角那株被风雨洗礼过、却依旧挺立的小树苗，嫩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是啊，”张老师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桂树好养活，秋天开花也香，到时候满院子都是甜味儿。配着银杏，一金一银，多好。”

　　陈阳扛着一台小型抽水机风风火火地进来，裤脚湿了大片：“白总监，巷口那几户积水深的，泵都安排上了！哎呦，这院子收拾得真快！”他一眼看到墙角的断枝，又看看白晓宁刚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咂咂嘴：“这大家伙，得处理掉吧？”

　　白晓宁停下手中的活，抹了把汗，目光落在粗壮的断枝上：“不处理。有用的。”

　　午饭是简单的菜肉粥配苏小雨送来的包子。几个人围坐在那张新鲜出炉、散发着浓郁木香的银杏树桩桌旁。桌面还带着刨刀的痕迹，未经打磨，却异常温润厚实。念白的小手好奇地摸着桌面一圈圈的年轮，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桌子，大树变的！”

　　“对，”白晓宁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指着年轮，“看，这是大树以前的故事，一圈就是一年。”

　　“那它多少岁啦？”念黑白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溜圆。

　　白晓宁看向林悠悠。林悠悠翻出昨天从铁盒里抢救出来、小心晾干的半本笔记，指着白母娟秀的字迹：“三十八岁。跟你爷爷奶奶栽下它时差不多年纪。”

　　念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又在年轮上画圈圈。

　　饭后，白晓宁就一头扎进了书房旁的小工作间。那里原本堆些杂物，此刻被他临时改造成了木工坊。锯子、刨子、凿刀、砂纸摊了一地。那截巨大的银杏断枝被分段、去皮，露出内里细腻光洁、带着淡淡金黄的木芯。

　　林悠悠送茶进去时，正看到他戴着防护镜，专注地用刨子推过一块弧形的木料。木屑像金色的雪片般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木头清香。他衬衫的袖口挽得老高，小臂线条绷紧，那道月牙形的旧疤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给邻居们做点小东西，”他停下动作，摘下防护镜，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张家缺个捣蒜臼，李家小孙子想要个小木马的头……还有给念白的。”他指了指旁边一块已经初具长条形状、打磨光滑的木料，“量身高的小尺子，刻上刻度，能用到她长大。”

　　林悠悠的目光落在一块被单独放在角落、纹理特别细密优美的木料上。白晓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微扬，却没解释，只道：“这块留着，有用。”

　　接下来的几天，老宅的院子成了临时的木工场和植物园。锯木声、刨削声、邻居们帮忙清理和移栽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劫后重建的勃勃生机。白晓宁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捣蒜臼圆润趁手，小木马的头憨态可掬。给念白的成长尺已经打磨得光滑无比，顶端还被他用刻刀雕了一小片惟妙惟肖的银杏叶。

　　移栽金桂的日子选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张老师郑重地捧着陶盆，陈阳和白晓宁合力将坑挖得更深更宽，垫上肥沃的新泥和底肥。林悠悠扶着树苗，念白则用小铲子，学着大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往坑里填土，小脸憋得通红。

　　当金桂的根系被新土完全覆盖，念白突然丢下小铲子，跑到旁边那巨大的银杏树桩前，伸出小手，像模像样地拍了拍粗粝的树皮，奶声奶气地说：“大树不怕！新朋友来陪你啦！”这稚气的动作，竟意外地模仿了笔记里描述的、当年白晓宁父亲栽下银杏后的举动。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笑起来。张老师眼眶微湿，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大树听见了！”

　　夕阳的金辉洒满小院，给新栽的金桂幼苗、光滑的银杏木桌、还有那些刚做好的木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空气里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气、银杏木的清香，以及隐隐浮动的、未来桂花的甜香。

　　晚饭后，林悠悠用新做的银杏木捣臼捣了新鲜的桂花，混在糖芋艿里。粗陶碗盛着温热的甜羹，放在树桩桌上。白晓宁拿起一把刚做好的、柄上刻着小小银杏叶的木勺，舀了一勺递到林悠悠嘴边。

　　“尝尝，”他的声音带着劳作后的松弛，“新木头做的勺子，会不会有特别的滋味？”

　　糖芋艿的软糯香甜在舌尖化开，木勺的边缘触感温润。林悠悠看着眼前忙碌重建后安宁的小院，看着灯光下白晓宁带着细汗却明亮的眼睛，还有他手中那把承载了新生与传承的木勺，轻轻点头：

　　“嗯，有家的味道。是新家的味道。”

　　角落里，没人注意的地方，一小截在移栽时无意掉落的金桂枝条，被念白随手插在了湿润的泥土边缘，嫩绿的芽苞在晚风中，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白璃的声音仿佛从木勺的纹理里飘出来，带着点慵懒的仙气：“啧啧，这届凡人，重建家园搞得跟开宗立派似的，连棵小树苗都整出仪式感了……不过嘛，这新木头混着桂花糖的味道，倒是比月老殿的冷灶香多了。”

　　厨房的窗台上，那几簇晾晒的金黄银杏叶，边缘微微卷曲，将夏末最后的热度，封存进即将到来的秋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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