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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不是个小女孩
出了府门的陈子君并未回国公府,她命令车夫直接转道,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走去。
有了沈月明的暗许,陈子君跟着接引小吏成功见到陈砚书。
她坐在早已备好的交椅上,目光沉沉。
牢房的墙根处,一团血肉模糊的身影正微微颤抖,那身影匍匐至她的脚边,发出哀鸣:“姑姑……姑姑你可一定要救我。”
那刺鼻的血腥气与绝望感扑面而来,陈子君倒吸口凉气,袖中的手暗自攥紧。
她闭目良久才定住心神,压下喉中哽咽开口道:“你的那个药是谁给你的。”
气氛静默一瞬,她身下一轻,原本拽着她裙边的手迅速缩回。
“无人给我。”陈砚书别过脸,声音沙哑:“是我自己拿的。”
“你……”陈子君指着陈砚书,手微微发颤,她饶是没料到都到了这般田地,他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狠狠地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只有说出来我才能救你出去啊!”
“救我?”陈砚书费力地爬回墙边,勉强靠坐起身。他扬起头,眼神倔强:“姑姑,你不恨吗?我父亲对你这么好,他本来可以活的!我就是要毁了她,凭什么她可以活得这般风光。”
那张与兄长别无二致的脸,此刻偏执而扭曲,显得如此狰狞可怖。
陈子君再难抑制,扬手一记耳光甩在陈砚书的脸上。
她死死盯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分明像极了他,却无半点他的风骨。
想起兄长往日风光霁月,惊才绝逸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发酸,“我兄长怎会你这样的蠢货!再恨,命都要没了有什么用!”
陈子君自顾自叹息一声,不再理会陈砚书,走出牢房。
他不开口,无非多费些周折罢了。这幕后之人,她定然要亲手揪出。
几日时光在压抑中依旧过着。沈月明一如往常,循着轨迹上朝下值,面色平静地瞧不出端倪,终是挨到休沐日。
然而她眉宇间化不开的忧愁,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与她朝夕相处的欧阳衡。
沈月明坐在书房之中,提笔批阅文书,抬手翻过几页纸,那纸上的字迹却愈发模糊。她的心思早已飞向云天外。
好在不是什么要紧事,她搁下笔,叹气一声,朝椅背靠去,仰头望着房梁发呆。
“吱呀”一声,门忽得被打开,冬日的暖阳倾泻,照在沈月明脸上。
朦胧光影里,在堆积如山的书案那头,欧阳衡的身影逐渐清晰。
“今天休沐,你这么用功做什么?”欧阳衡挪开书案上那一摞书籍,俯身越过书案牵起她的手,“走!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她已被欧阳衡拽起身,来不及多想,只得跟着他的脚步一路小跑至马厩。
欧阳衡轻笑一声,单手将她抱起带马背,沈月明只觉身子一轻,已稳稳落入他怀中。
身后便是熟悉的气息,沈月明垂眸靠在他胸膛,头微微蹭了蹭他的衣襟,“去哪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欧阳衡低头看向她,随即勾唇,眸中略过一丝得意。
欧阳衡牵起缰绳,自然地将她环住。
城中不得纵马,马儿只能踏着悠闲的步子,晃晃悠悠的走出城门口。
只是刚踏出城门。
“驾!”欧阳衡脚踢马肚,马儿吃痛飞快狂奔起来。
沈月明下意识地身形一僵,闭紧双眼。
“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张扬的声音从耳后响起,那清朗的少年气,裹挟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她的腰被牢牢箍紧,整个人被护在怀中,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凛冽的风从沈月明脸旁刮过,她的心却逐渐安定,缓缓睁开眼睛。身旁景色飞逝,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与他。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烦扰都追不上她了。
欧阳衡的声音忽然响起,穿透风声,字字句句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
“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既已成定局,又何必为此自寻烦恼!”
话音落下,沈月明瞳孔一颤,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难道她还能因为这点事止步不前吗?
马儿闯入一处幽静山谷,四面环山的地势,将寒风尽数阻挡在外,谷中温暖如春日。大片大片的牡丹肆意绽放,构成一片绚烂的花海。
沈月明眸中顿时充满惊喜,“好漂亮!”
马儿速度慢下,沈月明靠在欧阳很衡怀中,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心情可好些了?”他低声问道。
沈月明点点头。
二人下马,并肩漫步于牡丹丛中。
沈月明忽觉发间微微一沉,她伸手摸去。一朵硕大的牡丹不知何时已簪在她的发髻中。
她顺手便想将它抽出,却被欧阳衡轻轻按住手腕。
“别动。”他声音中带着笑:“好看的!”
沈月明不由失笑,“好看个什么啊!”
她平日里图方便,只用根发簪半挽起头发,未梳高髻,配着牡丹怎么会好看。
没管欧阳衡的意见,沈月明将牡丹花拿下,又仔细的将折起的花瓣捋顺。
见他微微蹙眉,沈月明举起牡丹花,轻轻拂过他眉心,“回头□□房间花瓶里。”
玩得累了,二人肆意的躺在草地上。沈月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欧阳衡的手臂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有片牡丹园的?”沈月明侧头好奇地问。
欧阳衡曲臂将她揽近,目光望向远处。
“这里曾经是我母亲名下的山庄。”他顿了顿,“只不过抄家之后便被查封了,也不知是否有人买下它,落入了谁家。”
“那就让青穗去谈谈,把它买下来。”
“不必破费……”
“不,我喜欢!”
沈月明撑起身子,捏住欧阳衡的下颌,四目相对,她当即落下一个悠然绵长的吻。
许久,她才懒洋洋地躺回欧阳衡怀中,手中护住着那朵牡丹,享受着冬日少有的暖风。
殊不知此时的国公府,正因她而风浪再起。
原本吕公公已经将人定了罪,老爷也是默许这般,如今夫人又从提此事,在府中上上下下查个遍。
各位仆役丫鬟都是怨声载道。
国公府内,各色丫鬟小厮立于大堂之中,挨个点名。陈子君坐在高位,由嬷嬷侍立在旁。
点完名,陈子君才轻呷口茶:“人都齐了?”
“都齐了。”那嬷嬷躬身回道。
陈子君眸光凌厉,扫视众人。一句话未说,原本窃窃私语的人才不情愿地噤了声。
“今日为什么叫你们来,你们心中也心知肚明。我长话短说,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陈子君目光很快锁定一位身着青衫之人:“外男私入内宅,你们可有向我报备过?张管事?”
张管事不慌不忙跪下,眼中无半分惧意,开脱道:“夫人恕罪,小的见是陈公子,想着应是来找夫人的,往日您不也是……”
“那照你的意思,便是我的错了?是我冤枉了你不成?”陈子君将话语打断,手中茶碗被她重重砸下。
伴随着碰撞的声音,张管事肩膀一抖,这才将头俯下,“小的不敢。”
“不敢?我倒觉得你敢的很!”陈子君也没计较静默片刻,指间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罚奉一月,拖下去按规矩该挨多少板子便挨多少!”
张管事脸上瞬间变白,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陈子君身旁嬷嬷挥手唤来两人,将他架起身。
他这才开口朝陈子君求饶,却也于事无补。
求饶声渐行渐远,堂内气氛一时更加沉默。
“可都看见了?”陈子君再度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日后谁再玩忽职守,这便是下场!”
她的目光又落在另一位小厮身上,“李贵,你素来跟在公子身边,公子的那药是从何而来?”
语气平静却带着十足的威仪。
见到刚才的惨状,李贵扑通跪地,捣蒜般磕头:“夫人恕罪,公子他近日同靖宁侯府的人走的近些,只是公子不让我同您说,我这一时也没办法。”
话音未落,额头已磕出片片血痕。
听到“靖宁侯府”四个字,陈子君抬眸,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她抬手示意,嬷嬷立刻上前搀扶着她起身。
她缓步走到李贵跟前,垂眸看着那斑驳的血迹。
“你既说了实话,我也不为难你,这顿板子便免了你,但这知情不报,罚你一月俸禄,可以异议?”她并未停留,绕着肃立的众人缓缓踱步:“往日老太君在,她心善不愿罚你们,可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日后但凡有些错处,我挨个找人,家法处置!”
语毕,陈子君才解散了众人,带着嬷嬷离场。
书房内,陈子君正翻阅着账册,沈云归轻声步入,向陈子君禀已派人去牢中为陈砚书治伤。
只是话说完却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一番,终是说道:“府中人都说你早上这般兴师动众,全然是为了保砚书表弟,才拿他们开刀。”
“他们说得也无错。云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就不该管他们。”陈子君斜靠在桌上,单手支着额头,揉捏的太阳穴,“可他们终究是我的至亲,我又如何能弃他们不顾?”
“母亲……”沈云归张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陈子君摆摆手,长叹一声:“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这时,门外丫鬟领着李执走进门。
“老师?你怎么来了?”陈子君眼眸一亮,起身迎接,脸上的倦色亦被冲淡几分。
她牵起李执的手,又转身朝沈云归招招手,“快过来拜见我的老师!这也算是你的长辈。”
沈云归上前恭敬行礼。
李执眸中含笑,慈爱地扶他起身:“快起来吧!”
沈云归见母亲有客便也识趣地告退。
李执望向沈云归离开的方向,感叹道:“这孩子与你兄长可真像,你兄长也是这般……。”
闲聊之余,却有不少琐事频频打断陈子君,她也不得不停下谈话,处理那些无穷无尽的府务。
李执笑看着陈子君处理事务,待下人们走后,她轻点陈子君的额头,眼中满是欣慰与怜惜:“我的子君真的越来越好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了!”
“老师你又取笑我!”陈子君嘴角向下撇去,眼眸却依旧明亮。
“只是我还是喜欢那个整天只想着游山玩水的你!”李执握住她变得纤细的手腕,心疼地说道:“这偌大的国公府,管起来我看着都累。”
她声音轻柔,带着回忆。
“想当年你兄长求我做你的老师,想让你学习礼教管家之学,盼你日后能有立足之本,我其实也有些不认同。你兄长为你计深远,我只望不要失了你那份真性情,日子自己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陈子君的肩膀被李执轻拍一下,心弦也跟着被轻轻拨动,她喉中哽咽,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声低唤,“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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