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步之上

　　1989年隆冬

　　天色暗沉，路灯昏暗。

　　言书将车行油漆门的拉闸关到底，划破天际的噪音收尾，四周安静，没有人骂他有娘生没娘养。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盖过小腿，一层一层叠在路上，然后再被一层一层的踩出脚印。

　　言书顺着已经被薄雪覆盖的脚印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

　　寒风掌掴，街上行人匆匆，杂乱的脚步声在无边的夜里成为一种不可深究的艺术。

　　言书拢了拢堆在脖子上的粗麻围巾，瞧见闪着五色彩灯的亮牌门店，三步并两步，推门而入。

　　一股热气侵袭，言书扒拉了两下围巾，露出脸来。浓密的睫毛上起了水雾，鼻头冻得通红，但能立马闻出二锅头的醇香和臊子面里芫荽的清香。

　　他摘了毛线帽，听到许多千差万别，却很是统一的声响，‘吸溜吸溜’的。

　　店面不大，却已经人满为患了。

　　玻璃窗上的水珠顺着划好的路线一溜烟地往下滚，门帘里头炒锅一勺一勺的颠，炉灶的火光比屋顶吊的灯泡还要亮一些。

　　言书掀起帘子往里走，颠勺那人瞧见他，抹了一把汗，“来啦”，他的眼睛往角落躺着的水缸瞟，“给我来瓢水。”

　　言书得令，把帽子塞进棉衣里，舀了一瓢水放在灶台边，“二叔这手艺跟二伯学的不错呀。”

　　锅焰炒起来，照亮掌勺的人，他憨笑两声，“那能差了吗？我二老太爷传下来的手艺，我怎么着都不能丢人不是。”

　　‘小二面食铺’是开在梨花街最火的一家面食店，据二叔说已经传了第五代，店如其名，二字辈开头，到他这一代叫二叔。但实际，二叔也就大言书五六岁，只是长的着急了些，叫二叔倒也不突兀。

　　夏天的人们最讨厌吃热气腾腾的面。

　　可冬天，不管什么面，只要冒着热乎气儿，准能让人咽唾沫心子。

　　“臊子面？”

　　“嗯，我奶奶就喜欢吃你家的。”

　　“好嘞，马上来喽，臊子面一碗！”

　　咯吱一声，寒意当头一棒，言书紧了紧手指，抱着怀里的臊子汤面快步往前走。

　　拐角处撞到人，差点把面撒出去，他长舒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雪，才看清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

　　“呦！二哥？”

　　那小孩拍了拍屁股，想哭没哭出来，借着路灯仰头去看，“怎么又是你，大晚上三婶奶奶又吃面？”

　　言书被逗笑，眉眼弯弯，“小兔崽子，见了人都不叫？”他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二哥’的小脑袋，“你大晚上的能吃饭，三婶奶奶为什么不能吃？”

　　“你老爹在店里忙的热火朝天，你倒是玩的挺嗨，”言书瞥到二哥手里的一串摔炮，又听到身后一帮声音极大，却专属于小孩子的声音。

　　“二哥你等等我！”

　　“二哥你别被你爸发现了你玩炮！”

　　“二哥要不要去你家拿个火点炮？”

　　二哥一横心，雪地靴踩在言书脚上，“你要是敢跟我爸告状，我去三婶奶奶那告你！”说完，可能怕被打，撒腿就跑。

　　说起来，二哥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三婶奶奶。五六岁的时候他总是在三婶奶奶家吃烤土豆，还一吃就满脸黑。

　　再次听到‘咯吱’的声响，二哥进了那铺子，周围又陷入一片宁静。

　　言书笑了笑，躲了下一长排横冲直撞的小孩儿，朝着黢黑的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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