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有兰

作者: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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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真(高压)


      早些年时,那是很早,人间战事还非是用刀剑,是用戟。戟长而利,勾身枭首,不过却有些笨重,即是有些沉,有些长,于是防不住远箭,箭雨过来,许多人就死了。和戟一同死在地上。

      后有人过夜路实怕有什么,便制了种灯——无需罩,灯脂极好,遇水不熄,遇风不灭,直拿着过路,若是实有什么,扔下灯跑,身后便大亮了。

      而后不知多久,那些戟便不在了,有人说是教大火烧得成了铁水,也有人说是教抽走卖了钱财。总之许多戟不在了。

      而后灯烛手艺人便趁此叫出一烛名:折戟灯。是说过水风不熄,还可烧化重铁。

      大约非真,但当时却有许多人买,于是水涨船高,灯价便涨。再后,或是人觉无用,烛价是虚高,便渐皆冷落此灯了。又过数十年数百年,此灯失传了。

      至近年有战,事从老人口中出,人便知有此一物,而后想再制再买。不过战前老辈人饿死病死许多,小辈人死的死逃的逃,灯也未再能制出。

      若有,那或应是家中人传下的。

      时初至夜。

      “锃——”

      床前白玉高烛侧,羌王立身,一剪烛芯。眼底教火燎得有些红。

      半刻落剪有似笑低声:

      “都行提格,左与未,图仑忽?”

      三天了,你们的药,会有用吗?

      言罢转身,又看床上无色闭目沉眠。

      少年自那日起高烧。三日烧不退,三日人不醒。烧得如烛上火一样。不剪芯就要化烟了。

      至屠和那寻哥哥,钱教抢走了,才在那楼中做工,就遇上,好事。

      羌王面笑渐散,坐床边缓扶起少年靠上肩前,取过医奉药舀,动作极轻缓倾入唇。

      醒过来,好不好。

      让我,看看你。

      ……我真是愚蠢,找错了地方。

      你在这。

      你一直在这。

      你怎么,在这。

      羌王眼底半哂又见杂芜。

      “……其因苏那。”……醒过来吧。声有些哑。

      随后一碗药又见底,羌王极轻放少年躺回,半晌低看苍白,良久不得愿。

      便漫勾笑音:“呵……”

      满地医顷间面败,伏若寒蝉。

      “忽其和。”羌王起身,扔碗至地有寻常言。

      “咻——!”王卫哨戾扬。

      皮甲白衽顷入,拖离殿中一众无用。

      “嗯……”少年却忽身重抖有沙吟声。

      羌王顿惊回看,即见床上皱眉也睁目醒。

      兰澧闻哨,半睁半涣也立醒,而后无声看过周身,觉近处人,一时心蹙不明也未动,几息只似力不支又闭目。

      羌王在此。

      兰澧记得宴上气味,此闭目飞速思,却听羌王近身切问:“……沁曲?”

      少年名唤沁曲。

      兰澧闻小心轻声,心中思虑也疑不明,几刻只缓又睁,看近处羌王无声——

      而后默。

      ……是你。

      羌王见少年看,反有情怯,张口未能言。

      “……亚穆。”沁曲垂眼低声沙,撑身起。

      “节那!日固。”别动,你躺着。羌王瞬抬臂压回人,见少年惊愣,张口言顿,手臂亦顿,半刻缓收回。

      兰澧眼中微愣不明,心却静看此人。

      六年前羌对中州战败,老王死,羌中内乱,王子共十六,各自有羽翼,便是一时手足相残,最后成惯常戏——权臣扶,弱子胜。

      此人成王不久便厚封左右都侯——西北东北分广地,而后几是任其各自为王,不管,不问,自也悠悠再无甚动静。

      三年前朝宴时宫中查出此人手下暗线,却知是早许多年——在此人未成王时便已入。此后再查,却查不出此人早年行迹,便是似内乱时忽出,成了王,而后无作为。屡次挑衅坏事者也全是神神颠颠念左都候,从未有说王。

      便是好坏不知。又应非庸常。

      “其比……才与?”你……饿不饿?羌王轻问少年,狐眼中鲜有些生涩。

      而后见少年双眸又有怔疑。

      “因穆,特格都亚错苍。”帘外忽有低声。

      主人,都亚夫人来了。

      都亚松诗。左都候崇日女,羌王妾妃。为何只是妾妃,因羌王再早些娶右都侯女为后。

      兰澧心静看羌王反应,便见垂眼。

      而后抬眼似笑:“乌洪特。”进来吧。

      说罢羌王神间色不明起身,缓放下床半侧白薄绒帘帐,少年便全不现面容。

      兰澧无言未动。

      “都岑,其依?”稍等好不好?羌王又坐回,看少年轻问。

      少年唇苍白,眼沉似不支,点头。林鹿病困。事出有因。

      羌王眼中杂芜顷生凛寒动荡。

      未片刻,妾妃一身白衣披缎发疾行入帘,一双美目盈泪如花带雨,见羌王即顿步,声哑颤唤:

      “亚穆……”

      眼中全无旁人,唇中细碎娇咽,铁石见也要心疼。

      兰澧心顿一瞬,转头看,却只见绒帘。

      “都瓦其立泥同古勒那,松诗。”你似乎并没有要紧事,松诗。羌王仍带笑,看女子言。

      妾妃却直软拜跪倒,娇看羌王落泪求:“亚穆,木格苍未敏任杜今乌得?”大王,您能不能饶恕那些廷医?言间悲悯似神女。

      羌王只笑,温看:“松诗,乌南族得木或日乌仑?”为什么,总是干涉我的决定?

      妾妃身僵面愣,跪不远处便有些滑稽:梳妆带一石三鸟计来,却全未料大王不同从前。

      不……不……是床上那酒楼贱仆……

      她……教王丢了脸面。妾妃反应顷恍然瞠,面瞬又煞白。

      “亚穆……”妾妃唇颤,泪才算真落。

      “错行努苏依索西布哈,达都列与。”羌王笑意温,语中无奈纵容。

      四十鞭,让苏依来打,随后上药。

      “亚穆……”妾妃目中蓦涌不可置信,惶然连步跪行去够羌王,藕臂自白衣下伸出,带引人清雅芳香。

      “特格。”夫人。入内,苏依目冰寒请。

      “思仑!辞木恩思仑!!诺含!”妾妃彻慌,便自认是小妹妹,连哀泣泪亲昵唤哥哥喊不要就要近床——

      只教王卫寒刀挡下。

      羌王看地上悯笑叹,声温安慰;“图行都今立兹共,部木桑固,松诗。”又总是不愿遵从王命,再加二十鞭,松诗。

      妾妃怔闻言才觉骨悚刺寒,白衣似遭脏污淤泥堆染,彻摔瘫入地。

      羌王如镶石玉假面,看笑仍轻和纵容:

      “依立部木?”

      还要再加吗?

      妾妃惶促息撑地,不甚好看用力起腿软身便酿跄离。

      片刻,王殿外响鞭不绝,声声寒烈。

      羌王闻声,蹙眉有些不悦开口:“苍依次林都思其。”这里有人要静养。

      即有王卫出。而后闻鞭停。而后不闻。

      才勉算静。

      床上不知几时已又苍白闭目。羌王未唤只默看,心喉觉如饮苦酒。

      我恩仇不辨,残暴凶戾,无情伪善,工于心计。

      你……不止今才耳听目见。

      没关系。

      ……我在一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兰澧睁目即见荒芜孤寂苦哂。

      羌王蓦怔。便张口看着少年,未能有声。

      兰澧又头回见有人如此仓皇无措。

      左都候与羌王并不如表面相和。羌王非庸常,今鞭笞其女,又是少顾忌。兰澧脑中觉有些闷胀,思虑慢许多。

      半刻,沁曲眸平面静看羌王,微沙声有低言:“苍未瓦木依,那日因图。”

      您似乎,过得并不好。

      羌王闻言,愈怔看少年,唇微动,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沁曲默看。

      半刻,羌王目中怔忡隐退去,唇稍落,无言看少年,几息才又微抬些笑:“乌含匆乌固其?”要……吃点什么吗。

      口苦喉中水涨,兰澧不想吃。沁曲答谢摇头。

      羌王又轻问:“里乌含斯西?”那要……再睡吗?

      沁曲未答,只看羌王言:“……亚穆,落哈。努木力今满忽斯共,具困促西都行依。”

      谢谢您。但我有事要做,需要尽快离开。

      羌王已料想如此,看少年极轻说:“苏得思仑,莫奇依或。”

      你找哥哥,我可以帮你。

      羌无中州户籍,寻人不易,羌王正欲问人名姓,却见少年似顿,而后渐垂眸静默。

      “希堪?”怎么了?羌王心即觉牵坠又问。

      半刻,沁曲闭目深吸,抿唇撑坐起身,抬眼看王:

      “亚穆,额南桑古都达仑托哈,苍未乌那忽和努其?”

      那天崇日那样做,您想杀了他吗。

      羌王微愣,全未料如此,一时反应便又听:

      “莫乌努忽和西,苍未部仑木或行。”

      我要杀了他,您不要阻止。

      少年乌发白唇,看王缓言间眼眸红,却极倔强,言音沙哑透哀恨,又因年轻,凶狠也显青涩。

      羌王顷微怔,觉少年任性握上了他一颗荒芜的就要无力回天的心,怒攥又扯,也丝毫不解气。

      疼,又令人愉悦透顶。

      “赞因……”好……

      便不顾什么只轻吸,又看少年狐目隐炙,声喃喃。

      又起身往不远处架上取回一绒裘,展开自身后一点一点轻覆上少年肩背,又无声看近若毫厘的乌发,神思自往胸前扎了一刃,才忍下未握发收出。

      “乌季施那莫则?”他做了什么事吗?羌王声低问,又就着俯身轻抬手覆上少年额间,觉温朦,似退了些热,便用力,勉收回手。

      兰澧眉间皱一瞬。沁曲目红低颈抿啮,撑身指尖在白绒厚毯上用力至泛青白。

      而后只闭目深吸,身愈抖却未答。

      “未其因那。”请您恕罪。半晌只颔压平声。

      羌王顿片刻,坐看少年,狐眼中无笑:“莫都西过里那思仑,沁曲。”

      我也可以是哥哥。

      沁曲闻言忽怔,却是惊愣,抬头看王眼前顷彻模糊,强睁大双眼似见心念亲人——几声促息间再忍不住,垂头身颤,无声哭了。

      “……沁曲!”羌王稍惊,扶人欲再问,却听中州言:

      “那……‘鼓’……在哪里……能不能……让我……部木依那莫特……苍未部木依那莫特……”

      让我再看看……

      您让我,再看看吧……

      少年声碎泪碎神间痛极,只想要再看看那惨绝人寰的物件。

      沁曲演九分假,兰澧不住十分痛。

      人皮……人皮……

      兰草不知那会有多疼。

      羌王反应,一时愣未能言。

      那是……

      又久违觉肩胸透些不快。

      而后殿中寂,只碎声声声痛极。

      “崇日……崇日……莫乌努忽和西……”少年压声,只泣血,念着要报仇。

      羌王看少年半刻,狐眼又渐漫笑。

      “沁曲……乌部洪努曼聂仑。”

      他很快就会不在了。

      “莫日西因。”

      我保证。

      少年沉痛似全未闻。

      后过良久,沁曲无力再恨,苍弱重又睡去。

      再后良久,兰澧缓睁,浅眸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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