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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同桌(上)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大概是高二那年,她刚到一班走班上课以后吧。
那时,对于一班这些习惯了精英氛围的学生来说,普通班的学生来上课就相当于入侵,尤其那人还是名声在外的“刺头”沈音棠。
面对一道道充满敌意的目光,音棠抱着课本视若无睹地在教室里搜寻空位。
然而每到一处看似无人的座位旁,旁边的同学便会“恰好”把书包、外套甚至一摞书重重地搁在椅子上,无声地宣告:此座有主,非你所属。
连碰了三次壁,音棠心头火起,懒得再找,径直走到盛言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盛言从书本上抬起眼,语气冷淡:“这里有人。”
音棠正烦着,没好气地回怼:“闹鬼了吗,人在哪呢?”
盛言脸色一沉,想起之前被她的鬼故事吓到的经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她,算是默许了她的“强占”。
开始上课,万莎莎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解着《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突然点名:“裴舒窈,说说作者海伦·凯勒在假想的三天光明里,第一天最想做什么?”
坐在音棠身后的裴舒窈怯生生地站起来回答:“第一天,她想看望亲爱的麦西零夫人,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去树林里散步感受自然,欣赏落日的美景,然后在晚上回忆这充实的一天……”
话音未落,教室角落传来纪若莹的嗤笑声:“要是这贱货,大概最想去看她家哥哥。”
舒窈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羞愤交加之下,几乎站立不稳。万莎莎老师气得一拍讲台:“纪若莹,你刚才说什么?站起来再说一遍!”
她示意舒窈坐下,严厉地盯着纪若莹。纪若莹狠狠剜了舒窈的背影一眼,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万莎莎等得不耐烦:“说话呀!刚才不是笑得挺欢吗?”
纪若莹硬着头皮道:“老师,我没说什么。”
“不承认?我看你笑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你胆子挺大呢。”万莎莎气极反笑,“以后再在下面嘴贱,以后语文课你来讲!”
纪若莹低下头,没敢再吭声。
万莎莎瞪了她一眼,强压怒火继续讲课。
刚才一直在打盹的音棠被万莎莎的怒吼惊醒,迷迷糊糊地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盛言:“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盛言仍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音棠气不过,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啧!”盛言吃痛抽回胳膊,瞠目怒视她。
万莎莎捕捉到两人的小动作,厉声道:“沈音棠,你接着说说作者第二天想做什么?”
音棠刚被盛言阴阳了一句“该!”,正气得牙痒痒,慌忙低头翻书,可越急越找不到答案,憋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万莎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这尴尬时刻,身后的裴舒窈用气声飞快地提醒道:“第二天……参观历史博物馆、艺术博物馆……关心戏剧电影……”
音棠如蒙大赦,赶紧复述了一遍。
万莎莎脸色稍缓,追问:“那第三天呢?”
舒窈再次小声提示。
“周游纽约城区!”音棠立刻回答。
万莎莎神情一松,点点头:“坐下吧,好好听课。”音棠松了口气坐下,转头送给盛言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下节是英语课,音棠继续留在一班。见盛言正专注地记着笔记,她回头对舒窈真诚地道谢:“刚才谢谢你啊舒窈,不像某些冷血动物,只会看热闹!”
盛言笔尖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下去,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舒窈腼腆地笑了笑,站起身:“不客气。我去下洗手间,你要一起吗?”
音棠摇摇头:“你去吧。”她见盛言毫无反应,正觉无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盛言正在书写的笔尖上。
他写得一手潇洒的行书,行云流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音棠初中时班里就有一个女生写这种字体,她羡慕了好久,此刻竟忘了要找盛言的茬,看得出了神。
盛言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你看什么?”
音棠嗤笑一声,下巴微扬:“你脸上镶金了,看你还要收费?”
看着她那双因为不服输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盛言忽然觉得音棠有点像一只每次打架前都会虚张声势拱起背的小猫。
他努力板起脸,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对,收费,拿来吧。”
音棠眼珠一转,也大大方方地摊开自己的掌心,伸到他面前:“好啊,拿来。”
盛言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音棠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伤害到我的眼睛了,要赔偿精神损失费,懂不懂?”
盛言只觉怒气直冲脑门,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他自认长相算得上出众,要不是性格太冷酷,追求者肯定能排长队。
他咬牙冷冷反击:“我才不丑!你知道有多少女生跟我告白过吗?”
音棠刻薄地反问:“她们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看着音棠那张毫不友善却异常生动的脸,盛言那句“你才丑”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骂不出口。
明明第一次见她时觉得哪都不顺眼,可不知怎的,现在看她,总觉得她身上自带柔光滤镜,连那副气人的样子都透着可爱。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烦躁地“啧”了一声,强行把注意力拽回自己的笔记本上,却发现自己在刚才写下的公式旁,无意识地画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圈。
一番争执下来,音棠有些口干舌燥,从后门悄声离开了教室,打算去走廊里接点水喝。
路过女卫生间时,她忽然听见里面传出模糊的争执声和物体落地的闷响,侧耳细听了一瞬,转身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音棠就看见纪若莹的朋友像门神一样堵在那里。
纪若莹抱着胳膊走出来,看见她,立刻换上一副冷脸:“看什么看?里面在打扫,绕道。”
这欲盖弥彰的态度,反而坐实了音棠的怀疑。她忍不住厉声质问道:“裴舒窈是不是在里面?让我进去。”
见音棠绕过她继续往里走,纪若莹眉头一拧,正想伸手推她,扭头瞥见了跟在音棠身后不远处的盛言,以及走廊里探头探脑的其他同学。
她动作一顿,瞪了音棠一眼,就悻悻地离开了。
音棠冲进卫生间,不见舒窈人影,也听不到她的回应,只得挨个敲隔间的门。
其他隔间都有人应声,唯独最里面一间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
“舒窈,你在里面吗?”音棠用力拍门。
舒窈压抑的哭声传来:“我没事……你回去吧……”
音棠心一沉,拔高了声音喊她:“你快开门!让我看看纪若莹她们做了什么?”
舒窈只是哭,反复说着“没事”。直到上课的音乐铃声响起,她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
“你不出来,我就不走。”音棠斩钉截铁地回答。
盛言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催促她:“上课第一天就旷课,你想被记过吗?快出来,别管她了!”
话一出口,他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因预见到了结局而短暂失语。
他惯常用来衡量利弊得失的那套逻辑,在这个一根筋的“傻子”面前,根本就苍白到了极点。她又怎么会听他的劝告呢?
音棠果然头也没回,坚决地回应他:“我不能不管她。”
盛言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也觉得自己杵在女厕门口实在不像话,只能无奈离开。
也许是音棠的坚持触动了舒窈,隔间里传来“哗啦”的冲水声。门锁轻响,门缓缓打开,舒窈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她浑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污水。
音棠倒吸一口凉气,怒火瞬间燃起:“这是她们泼的?她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舒窈拼命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没事的……你快回去上课吧……要不胡老师就要骂你了……”
音棠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又急又气:“那你呢?你这样怎么上课?”
她略一思索,拉着舒窈的手腕往外走:“跟我走,让老师看看她们都做了什么!”
舒窈吓得往后缩,差点把音棠一起拽倒:“不行!太丢人了……”
音棠怒其不争地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任由她们欺负!”
舒窈抬起泪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没用的,上次纪若莹撕我作业,我告诉老师,她回头就把我锁在器材室了。我爸妈知道,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你先惹的人家’,我还能怎么办?”
音棠从未想过,反抗的背后,可能还背负着家庭的不理解甚至责备。
见音棠愣住,舒窈绝望地摇头:“你快走吧!胡老师本来就不喜欢你,别让他抓到把柄……”
音棠眼神一凛:“他讨厌我,我就更不用讨好他了。”
舒窈呆呆地望着她,眼里满是艳羡。如果她也能像音棠这样无所顾忌就好了,可惜,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音棠紧握住舒窈冰凉颤抖的手:“你不跟我进去,我也不走了。被人欺负有什么丢人的?欺负你的人都不觉得羞耻。”
在音棠眼神的鼓舞下,舒窈终于点头,跟着她一步步往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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