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少年[西幻]

　　萨达平原南部。

　　天色阴沉，冰雪造物占领的地方，上方的天空都显得晦暗，像是要孕育出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泽维尔站在空中，他的脚下，几只元素精灵改变了自身形体，将翅膀交织在一起，托举着他。

　　他凝视远处，昏暗的天色逐渐向前方蔓延，那里是萨达平原的尽头，几座城镇拱卫着中间的一座大城市，夕阳的余晖散落在城池顶部，带来一种神圣而庄严的美感，宛如末世后人类仅存的栖息地；地面上，如同蚂蚁一般密集的冰雪造物悄无声息地向远处行进。

　　在那座大城市的最中央，耸立着一座塔式建筑，建筑的最高点，似乎有一个旋转着的装置，它缓慢转动过来时，泛起一阵亮光，进到泽维尔的眼睛里，泽维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那反光才逐渐消失。

　　“下去。”

　　元素精灵携着他，平稳地降落在地面的一辆战车上。

　　这是一辆冰雪造成的战车，墨蓝色的坚冰组成战车的骨架，散发着森森寒气，前方的冰马姿态挺拔，步履平稳，战车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宝石珠帘，碰撞时，发出叮当的声响。

　　泽维尔探开门帘走进去，里面布着厚实的毛毯，表面有复杂的金丝编织工艺，一张矮桌旁立着两把玄色椅子，萨尔维斯正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

　　见他来了，萨尔维斯笑起来：“快来坐。”等泽维尔不声不响地坐下去，便迫不及待道：“怎么样？”

　　泽维尔说：“父亲的冰雪军队很强大，没有痛感，不知疲倦，只需要再过一天，踏破萨达平原最后的那几座城池，就能直接前往皇城，彻底消灭绯瑟的皇族血脉了。”

　　萨尔维斯赞许道：“不错！”他话头一转，手指向远方的那座大城，又说：“不过——你看到那边的那个城市了么？”

　　“它好像叫……”泽维尔回忆着这几天读过的绯瑟地图，“名字叫做克迪城。”

　　不知怎得，这一瞬间，泽维尔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些陌生的画面，像是他奔走在绯瑟的许多城市当中，一路向北，途中路过了这个城市。

　　奇怪，泽维尔皱了皱眉头，在记忆里，他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对，叫做克迪城，是萨达平原的最后一座大城市了，等打下来这座城市，不出两天，就可以直取绯瑟的皇都，”萨尔维斯漫不经心地说，“这座城里，还有一个法师塔，你看到了吗？”

　　泽维尔的思绪被牵扯过来，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说：“那座瞭望塔么，我看到了。”

　　泽维尔想了想，犹豫道：“绯瑟这次应该会派驻大部分法师到克迪城内，我们这一次，应该不会很好打。”

　　萨尔维斯笑道：“孩子，你还是小瞧了你父亲的能力，不过是一些学识粗浅的魔法师而已，他们的元素亲和度，魂能水平还有学识，连我们的一根小指头都赶不上，就算全部加起来又怎样，一群蝼蚁，哪怕数量再多，也千万不要妄想能够绊倒大象。”

　　泽维尔说：“这次战斗，您还是不会出面么？”

　　“不，这次依旧由你出面，带领我的士兵们。”萨尔维斯站起身来，到泽维尔身边，理了理泽维尔的衣领，温柔地说，“知道为什么吗？”

　　泽维尔此刻正穿着雪族祭司的神袍，雪白的冰蚕布层层叠叠地包裹在身上，上面烙印着深深浅浅的炼金纹路，那是用来增强施法者的元素感知力的微型法阵，这件袍子是如此地精致、繁复，给泽维尔冰冷的面孔添上一分圣洁的美感。

　　泽维尔有些疑惑，萨尔维斯的双手逐渐往上，轻轻捧起他的脸：“我的孩子，最锋利的剑，要刺向最仇恨的人。直到进攻皇都时，我才会展现我的全貌。”

　　“到那时，我的真身将彻底摧毁掉绯瑟皇城，将一切事物，都毁灭殆尽。我要把那些绯瑟皇族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归还给他们，让他们即使到了地狱里面，都恐惧提起我的威名！”萨尔维斯望着泽维尔，似乎在看着自己的仇人，目光森含，带着无穷的怒意，双手微微颤动，慢慢收紧，几乎是在掐着泽维尔的面庞。

　　两人对视间，泽维尔的目光失焦，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萨尔维斯终于松开他，只见泽维尔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起淡红色的手指印。

　　“抱歉，泽维尔。”

　　泽维尔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然后说：“那我走了，父亲。”

　　“等一下。”萨尔维斯手指虚空指向泽维尔的眉头，来自一头龙身上的精纯魂能一下子涌动到泽维尔的体内，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去吧，把这一场仗打完，给我带来胜利的消息。”

　　泽维尔低下头，环顾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体内的魂能从未如此丰盈过，不同源的魂能混在一起，不断激荡着体内的经脉，只需要一点点的引导，便能造成恐怖的能量波动。

　　“我会的，父亲。”

　　————

　　克迪城，法师塔顶部，“光芒之厅”内部，帝国的首席法师薇落娜正和几个高级魔法师商讨即将到来的大战。

　　“我们真的能挡住那些该死的冰人吗？”其中一个魔法师忧虑地说，“我听说那些怪物能够死而复生，即使被打碎，被烧毁，被魔法给击成飞灰，但要不了多久，它们又会慢慢聚集起来。”

　　“就算打不死，难道就不打了吗？”另一个魔法师不耐烦道，“那些怪物一路畅通无阻，从北境打到现在萨达平原的南部，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又攻下一座城池，然后我们龟缩在皇城里面被一网打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如果确实无法抵挡的话，我们来这里又有什么用，又能拖延多少时间？”那个魔法师怒道，“大家明明都知道帝国已经派遣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前去抵挡，但结果是什么，你们不也都看到了吗？城池一座接一座地破掉，所有的援兵有去无回！”

　　另一个魔法师嘲道：“行了，知道你是一个懦夫，赶紧滚回你的南方老家吧！有多远滚多远，到时候肯定比我们死得晚！”

　　“你什么意思！”那人更生气了，“我要是懦夫，还会来这里，还会和你们这群人一起……”说着说着，手中便燃起亮光，光芒之厅内部一下子嘈杂起来，怒骂的，劝架的声音响彻这个距离地面将近五百米高的小空间。

　　“够了！”薇落娜的声音响起，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敌人马上到家门口了，我们现在还要吵起来吗？”薇落娜说，这个女人模样年轻，满头红发飘逸地扎在身后，面孔显得格外凌厉，“各位活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举目厅内，魔法师都已是年迈的形象，竟然找不到一个比薇落娜面孔年轻的人。

　　薇落娜说：“我现在给每一位魔法师想走的权力，只要有不愿意守城的，尽可以现在就先行离开，我不会向皇室追究他的任何责任。”

　　大厅内鸦雀无声，也没有走动的声音。

　　薇落娜环顾四周，继续说：“好，既然没有想走的人，说明大家都还是想要守住克迪城，保护绯瑟子民的人，只要有这份心，那所有人的目的就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找到对抗那些那些怪物的方法，我们现在就继续讨论。”
　　“各位知道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哪儿么？”

　　“克迪城的法师塔上面。”有声音说。

　　“为什么要提这个，”另一个声音说，“王城不也有法师塔么？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很好，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我为什么要说这个。”薇落娜说，“作为帝国唯二的法师塔之一，大家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会建在克迪城？”

　　“这……谁知道？”大家面面相觑，帝国的法师塔似乎从绯瑟帝国建立以来，就一直立在这两个地方了，久到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薇落娜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前几天，派遣我前来的雷蒙德陛下告诉了我这座法师塔的妙用。”

　　“每座法师塔都有一个光芒之厅，这是我们平时集会，交流知识的地方。”薇落娜说，“但它还有另外的用途——能够积蓄能量。”

　　“现在，请每一个人把自己的魂能，向着上方的穹顶发射。”

　　魔法师们望着光芒之厅上方刻着无数浮雕的穹顶，试探性地发射了一点能量。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能量并没有穿过空荡的穹顶，射向天空，反而停留在的穹顶上空，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能量罩给挡住了一样，继而，能量四散开来，穹顶上面的浮雕开始缓缓发光。

　　“就是这样，”薇诺娜说，她的双指往上，输入了一些魂能，浮雕变得越来越亮，薇诺娜口中吟唱了几句晦涩的咒语，接着，她手臂向下一挥，直劈远处的一块阴沉空地，“看！”

　　一根耀眼的细小光柱自穹顶之上发出，几乎在一瞬间就照射到那片空地上，即便还隔着遥远的距离，高空的视野也让每一个魔法师清楚地看到，光芒在地上形成一个光斑，而在那光斑中，原本正在行进的一些冰雪生物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后面往前的冰雪生物，一旦走到光斑的地界，也同样直接消失了，就好像被烈日灼烧殆尽的小水滴一样。

　　“这是……”

　　“先祖们建造的法师塔，是拿来让我们抵御外敌的。法师塔的塔顶有一个能量集聚装置，可以将所有人的力量集中起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薇落娜说，她指着穹顶上方依旧在微微发光的浮雕，“这是法师塔建造之时先祖刻下的浮雕，上面附带有炎神的烙印，能量经过转换，形成了带有神力的烈炎，是真正意义上能够焚烧一切事物的东西，经过神焰焚烧，那些怪物不会有复生的机会了。”

　　魔法师们向下望去，原本按照情报传言，被打碎的冰雪造物会慢慢重组、拼接，最终复原形体，但在那光斑之下，经过神焰的灼烧，那些怪物们的躯体完全消失了，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怪物的复生。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待在光芒之厅里面，持续输出魂能，争取守住克迪城，打一场漂亮的保卫战。”薇落娜说。

　　大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了些，法师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还以为我们得到城墙上面施法阻止那些怪物们呢！”

　　“就是，早就听闻那些怪物能够死而复生，还以为帝国派我们来是打算送死的，现在来看，反而是我们多虑了！”

　　“怎么从来没有人和我们说过，法师塔还有这种作用？”

　　薇落娜说：“事实上，我也保有和你同样的疑问。毕竟就连我的师傅，前任魔法首席也从未和我聊过这件事情，我猜测，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出发之前，雷蒙德陛下为我解答了疑惑，他说越是强大的武器，在动用之前，越是绝对要保密，不能让人知晓，否则便会被提前提。所以，各位可能是建国以来唯一有幸得知法师塔的秘闻，并且还能上手操作这种武器的非皇室成员。”

　　在场的法师们变得有些激动，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又有声音提出疑惑：“不对，就算法师塔是秘密武器，那么为什么偏偏要建在克迪城呢？它毕竟位于王城的北边，但从历史来看，战争不是一般来自帝国南方的兽人联盟，或是沿着海岸的鲛人入侵么？北方……北边有什么敌人？”

　　这倒是一个问题，众人心中立刻想到了北方边境模样，那里终年飘雪，气候严酷，连绵的雪融山脉里栖息着众多恐怖的魔兽，但也从来不曾进犯过帝国，除此之外，并未听说过其它种族的生存迹象。

　　薇落娜沉吟片刻，说：“我也不知道先祖选址的用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种可能：难道在建造之初，先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些怪物的入侵了么？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法师们反倒打了一个寒颤。

　　“好了，不管怎么说，那些怪物们毕竟马上就来了，我们得马上准备起来。”薇落娜说。

　　“可是，”又有声音提出疑问，“要激发装置，持续放出神焰，势必需要大量的能量，单凭我们这些人的魂能储备，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消耗殆尽了。”

　　“陛下早有准备。”薇落娜说，她拍拍手，只见在众人前方，原本光华的墙壁一侧却突然展开了一道门，随着大门慢慢打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满满一屋子的魔晶核，每一颗魔晶核内部光华璀璨，一看就是上好的品质，无数魔晶核堆积在一起，将整个大厅都照亮起来。

　　“这么多魔晶石……从哪里来的……”

　　薇落娜说：“帝国能源储备部，这百年来积累的一半能源，都在这里了。”

　　大厅一下子安静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个房间的魔晶石有多珍贵。

　　薇落娜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假如那些怪物们通过了克迪城，继续往南行进，那么用不到两天的路程，就能直抵皇城！”

　　“帝国掏出近一半的家底，就是为了让我们守住这个关卡。所以，这次保卫战，我们不能输！”

　　一众法师面色凝重，齐齐点头。

　　“怪物们要来了，现在，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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