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后发现室友不是人

　　我没有名字，出生就在一个玻璃箱里，我看见族人们都是毛茸茸的，两只圆圆的黑色眼睛，我猜我肯定也是这个样子。

　　我听那些高高的两脚兽说话，他们叫做“人”，那些话我大部分听不太懂，只明白吃饭、喝水什么的词，但很少能听到。

　　所以我好饿，好累。

　　我和其他族人们每天都要被拿出来给客人看，有人会拿小木棍捅我们，要我们动，或者发出声音来吸引别人，有时候喂我们奇怪的东西，看我们痛苦。

　　后来我知道我们叫“鼠”。有时候也有其他的鼠被带走了，没回来过。

　　我听说被带走的鼠鼠会过得很好，直到有一天。

　　那天，一个男的拎着我妹妹的尾巴就来了，好像说什么......不禁玩？

　　隔着玻璃，妹妹的惨叫声还是很大，她的耳朵只剩下一半，嘀嘀嗒嗒地往下流血！她所有的胡子竟然全被揪掉了，腿似乎也瘸了，身上的毛被一种叫打火机的东西给烧过，黑黑的。
　　看起来好疼、好疼啊。

　　我和其他鼠鼠缩在一起，好可怕。

　　原来会有人买走我们拿去玩。

　　过了几天，那人好像学会了什么，整天拿着手机对准我们，嘴里说什么“家人们！”“大家今天想看什么？”

　　他居然也开始用打火机烧我们，还会拎起我在空中转圈，每次，每次！我都吓得不行，想在半空死掉算了，那人却又不让我们死，吊着一口气。

　　最可怕的一天是......那天，他毫无征兆地拎起了我的叔叔，当着我们的面，把叔叔放在了脚底下，然后——他使劲往下踩，我叔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我们都没有想到，叔叔的声音可以如此大。

　　后来，他好像没有力气再叫了，没有族人敢看他的情况，那人还举着手机。

　　我愤怒地低吼，那人却还是漫不经心地笑，并不把任何一只鼠当回事。

　　我终于，终于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被折磨，早晚有一天轮到自己！！

　　我在心里埋下对自由的渴望，其他鼠鼠都说我是最聪明的，因为我能听懂的人类的话最多。于是，有一天我没忍住，告诉他们：我想逃走。

　　鼠鼠们天生胆小，很多家人瑟瑟发抖，劝我还是别冒险了，谁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

　　可我想知道啊！
　　我不出去，就永远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那人睡觉前忘了封住他们人类用来伸手的洞，但那个洞太高了，我跳起来也够不到。

　　有几只鼠鼠忽然凑过来，让我踩着他们出去，让我回来了一定要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一定！”我感激道。

　　钻出那箱子，我摔在桌子上，顾不得自己头晕眼花，我向下爬，向外冲，发挥我的本能，找到所有能出去的路，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跑了不知道多少条路，看见街边好多好多人，有人卖白面馒头，好香。

　　我的肚子一直在叫，我爬过去想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渣子，一点点，也可以让我好受一些。

　　还没靠近，那人好像大喊起来：“老鼠！是不是有老鼠！”“看见了，不知道什么鼠，快抓住它！”“踩尾巴！”

　　好多人大叫起来，我吓得赶紧跑了，没有一点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看见我都要打我，我没有伤害他们，也没去偷东西吃啊。我没有像他们‘玩’我们一样对别的生物啊。

　　为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在臭烂的垃圾桶下面转着找东西吃，鼠鼠会哭吗？我好像哭了。

　　-

　　我就这样在黑暗和角落里苟且偷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照例来到垃圾桶旁边，却听见一个声音：　“妈妈，你看！” 一个稚嫩的声音，我心下一紧，马上要跑。

　　有时候小孩子比大人还可怕，我有一次被两个小男孩抓到了，他们不知道要玩什么，就把鞋脱下来，把我塞了进去，然后比赛——谁能把鞋扔得更远。

　　我在里面被磕的鼻青脸肿，还好后来有大人说太脏了，让他们回家洗澡吃饭，我趁机溜走了。

　　但这次很不幸，我又被抓到了。

　　那小女孩很灵活，一双手就捧起了我。

　　猝不及防和她的眼睛对视了，我愣了一下，这个小孩子对着我笑，和那些人的笑是不一样的。

　　我看得出来。

　　后来？你说后来啊，小女孩的妈妈对我也很好，她们很温柔！带我回家给我洗了澡——说起来很不好意思，那是我第一次洗澡。

　　我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房子，还有玩具，还有名字。

　　小女孩叫我圆圆，说我这种鼠鼠应该被宠爱，为什么在外面流浪。
　　她给我很多好吃的，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想帮助我的族人，可小女孩听不懂我的语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看到她在手机上发我的照片，她还告诉好多人，不要虐待动物。

　　天啊，鼠一定可以哭吧，因为我又哭了。

　　我每天都瞪着圆眼睛看她，看很久，我想永远记住她的样子。

　　我和我的第一个，也是做后一个主人，度过了一段无比快乐的日子，我知道了她叫程安，但我不知道人的寿命原来这样长。

　　那天，她捧着我，好看的眼睛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都掉我的毛上了，我滴溜眼睛往下瞅，我的好多毛都变白了，什么力气也没有，我想我该走了，但是不希望她难过，好希望自己可以说话呀，这样我还可以和我的主人说一句别哭，我碎碎念叨着，

　　我幸福的，在她手心里闭上了眼。

　　-

　　这是什么地方？

　　可怕！

　　我浑身的毛好像炸起来了，我又有了力气，睁开眼却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像个桥，一座吊桥，却也不摇晃，桥上除了我还有人、还有各种昆虫动物，我看见了自己喜欢吃的虫子，但我竟然够不到它。

　　对哦，我已经死了。

　　我茫然地跟着庞大的队伍前行，走到桥中间，看见滚滚热气往上冒，我咽了咽口水，好香的味道。

　　好多穿黑袍子的人站在中间，指挥我们喝一口汤，我兴致冲冲地排队，却看见呜呜哭泣的人喝完就呆住了，也不哭了，直愣愣往前走。

　　他们说喝完就不记得了这辈子了，就可以继续投胎喽。

　　我急了，我怎么能不记得呢？我的家人还在受苦，我的主人为了我哭泣，我怎么能忘了他们呢？！

　　不喝不喝，我小声抗议，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他们能听懂，一个黑袍子弯腰看了看我，过了一会更高更大的黑袍子飘了过来，他告诉我，不喝也可以，但这坏了规矩，我带着记忆的话就永远只能当一只鼠，每一辈子都会过得悲惨。

　　他们说之前有只猫也像我似的，死活要保存记忆。

　　他们还说，动物怎么都这样，认定了就要撞的头破血流。

　　而我那时候，我在庆幸。

　　不是过得平平无奇，是过的悲惨啊，但没关系！我能记住程安了！

　　我想，我的家人们看错了，我不是最聪明的那只鼠，我是最笨的。
　　我认定了一件事就只知道莽撞地干到底。

　　我只认死理，不懂变通，我就要这么做。

　　“好啊。”我应道。

　　我又出现在了世界上，带着我的记忆。

　　程安，我要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可以感受到自己生活的艰难，我却好像变聪明了一点。

　　我感受到了树的低喃，感受到了花草的情感。人们说的：活太久成精，难不成是这个意思？

　　我不理解，与新的族人吱吱说了说，他们告诉我，听说之前有只猫好像也是这情况。

　　顿时，我想起了那几个黑袍子说的话，我想，我要去找那只猫了，那只拒绝遗忘的猫，也许他可以帮我找到程安呢。

　　我不顾一切，纵使猫是我们的天敌。

　　去寻找的路上，我无数次感慨，还好我上辈子流浪了好久好久，这一辈子才有经验呢。

　　我在垃圾堆翻找残羹冷炙，在下水道穿行，避开无数双猎食的眼睛。

　　夜晚的城市对我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还好我都活了下来。

　　日复一日，我不断打听那只猫的消息，躲避着无数危机，终于在一处破庙里，听见了一点线索。
　　一只已经吃饱斑驳的狸花猫眯着眼，懒懒地趴在石阶上，看着我道：“你找林橘？胆子倒是不小。”

　　“这很重要，求你告诉我，他在哪？”我急切地问。

　　狸花猫没兴趣吃我，也不想恶劣地玩耍，他轻飘飘看了我一眼，打了个呵欠：“没人知道，林橘一向行踪莫测，不过你可以看看附近的村庄。”

　　他点到为止，我也立刻道谢，转身就走。

　　那个村庄空旷的地方太多了，我必须得更加小心翼翼才行。

　　我躲藏在一大堆垃圾后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只猫......我吃惊得瞪圆眼睛：他可以变成人形了！？

　　他身边有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少年，他们形影不离，但我必须足够谨慎，我对每个人类都十分警惕，除了程安。

　　终于有一天被我找到了机会，那少年好像不在，我立刻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林橘发现了我的存在，偏头看了我一眼，他好像不能说话，竟然变出来一只小猫询问我：“你是？”

　　“我、我......”来自天然的恐惧感让我总想回身逃跑，可是我不能。
　　我努力稳住声音，克制住极力想要后退的心：“我找你有事！”

　　林橘眨了眨眼，似乎对我的存在感到惊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遍：“一只鼠？找我有事？”

　　我对上猫的目光，浑身汗毛竖起，压迫感几乎要把我吞没。

　　但我咬紧牙关，迎着林橘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压住内心的恐惧后，我又继续说道：“我想找到一个人，是她救了我，是她给我新的生命！”

　　林橘没有说话，只是用猫特有的方式沉默地盯着我，尾巴缓缓摆动，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

　　这只猫可以教我，他变成妖的方法，或许会很痛苦。

　　但这样我才能用更强大的力量感受程安所在的方位。
　　不然，这个世界也太大，太大了些。

　　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我甚至许诺要给他钱，我猜他是需要钱的，毕竟我很聪明。如果有了钱，他和那个少年是不是可以离开村庄，过得更好些？？

　　我絮絮叨叨讲着我的原因，和我一定会报答的决心。
　　直到说完。

　　我的心一直砰砰跳动，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林橘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口，他望着那个少年离去的方向。

　　终于，终于！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终于听见他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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