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诡朝纲

　　护国寺的夜钟，穿透盛京初冬凛冽的寒气，一声声闷响，如同敲在顾凛之绷紧的心弦上。他伏在藏经阁外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柏阴影里，玄色夜行衣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肋下伤口在每一次细微调整呼吸时传来的、被寒潭草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麻木感，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与危险的临近。

　　目光穿透稀疏的枝桠，死死锁住藏经阁那扇紧闭的、厚重包铜的木门。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烛光。墨鸦用命换来的那张图——山腰古松下的叉，如同烧红的烙印，烫在他的眼底。这里是曹无伤与北狄勾连的巢穴！他必须进去，拿到那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的铁证！

　　阁内死寂。唯有寒风掠过飞檐斗拱，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不能再等！顾凛之身形微动，如同融入夜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古柏。落地无声，双足在冰冷的石阶上轻点，瞬间便已贴近藏经阁那扇巨大的木门。他侧耳凝神，阁内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指尖探出薄如柳叶的刀片，无声地插入门缝，轻轻拨动门内沉重的横闩。动作轻柔稳定，如同最精密的机括。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横闩被拨开！

　　顾凛之眼神一凛，掌心暗运柔劲，缓缓推动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叹息般的“吱呀”声，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悄然开启。浓烈的陈年纸张、墨汁、木头腐朽和香烛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阁内光线昏暗，只有靠近西侧墙壁的一张巨大紫檀书案上，点着一盏孤零零的牛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堆积如山的经卷书架和巨大的、沉默的佛龛投射出庞大而扭曲的阴影。

　　书案上，空无一人。但案头摆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香茗，旁边一方端砚，墨迹未干！

　　人刚走！或者…就藏在附近！

　　顾凛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屏住呼吸，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书案旁一座高耸经柜的阴影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迅速扫视着这巨大而压抑的空间。佛龛后？书架深处？还是…头顶的梁柱？

　　就在这时！

　　“呼——！”

　　一道凌厉至极的破空锐啸，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左侧一座巨大的经柜顶端暴射而下！快如闪电，狠辣刁钻，直取顾凛之后心命门！那风声尖锐刺耳，带着金属撕裂空气的死亡气息！

　　不是箭矢！是□□！

　　顾凛之在破风声起的刹那，身体已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扑出！同时腰身拧转，狭长军刺反手向后撩起！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空旷的藏经阁内轰然炸响！火星四溅！

　　军刺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那淬毒的幽蓝枪尖！巨大的力量震得顾凛之手臂发麻，虎口崩裂！他借着格挡的反作用力，身体顺势向前翻滚，拉开距离，同时军刺横于胸前，目光如电，死死锁定袭击来源！

　　只见一个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如同展翅的夜枭，从那座巨大的经柜顶端无声滑落，稳稳落在书案前摇曳的灯火光影里。正是韩猛！他脸上带着半截冰冷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嗜血与狂喜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凛之，如同看着终于落入陷阱的猎物。淬毒的□□在他手中哗啦作响，幽蓝的枪尖在昏黄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顾相！久候了！”韩猛的声音透过面罩，沙哑低沉，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刻骨的恨意，“这藏经阁清净地，正好做你的埋骨处！”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啦——！”

　　淬毒□□如同被激怒的蓝色毒蟒，瞬间挣脱束缚，带着刺耳的链环摩擦声和撕裂空气的尖啸，毒蛇吐信般，化作漫天幽蓝的枪影，铺天盖地朝着顾凛之笼罩而来！枪影虚实相生，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顾凛之瞳孔骤缩！在狭窄的藏经阁内，□□这种长兵器配合韩猛蛮横的力量，威力倍增！他不敢硬接，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在密集的枪影中急速闪避、腾挪！玄色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化作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夺命的幽蓝毒光！

　　“嗤啦！”锋利的枪尖擦着他的肩头掠过，撕裂玄衣，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痛！

　　顾凛之眼中寒芒爆射！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必须近身！

　　就在韩猛一招用老、枪影回收的瞬间——

　　顾凛之动了！他双足猛地蹬踏地面，身体如同离弦的劲矢，不退反进！无视了肋下翻腾的麻木感，将军刺反握，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玄色闪电，悍然撞入韩猛枪影回收时露出的微小空隙！

　　贴身！搏命！

　　“找死！”韩猛狂吼一声，左手化掌为拳，带着呼啸的劲风，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顾凛之撞来的面门！同时右腕发力，试图将□□回旋护身！

　　顾凛之对那砸来的重拳不闪不避！只是猛地一偏头！重拳带着罡风擦着他的耳际掠过，刮得脸颊生疼！同时，他反握的军刺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撕裂一切的锐啸，直刺韩猛因挥拳而暴露出的右肋空档！

　　攻敌必救！以伤换命！

　　韩猛眼中凶光一闪，显然没料到顾凛之如此悍勇！他怒吼一声，砸出的左拳硬生生收回格挡，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拧转，试图避开那致命的军刺！

　　“噗嗤！”

　　军刺的锋刃撕裂了韩猛腰侧的皮甲和衣物，深深扎入皮肉！虽因他拧身的动作避开了要害，但锋利的刃口依旧带出一溜刺目的血花！

　　“呃！”韩猛发出一声痛哼，眼中怒火更炽！他右手的□□终于回旋到位，带着狂暴的怒意，如同毒蟒摆尾，狠狠抽向顾凛之的腰腹！

　　距离太近，枪势太猛！避无可避！

　　顾凛之眼神一厉，索性不避！他紧握军刺的手腕猛地一绞！刺入韩猛腰肋的军刺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切割力！同时，他空出的左手灌注全力，狠狠一掌拍在韩猛持枪的右手手腕内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韩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右腕剧痛，□□瞬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经柜上，震落无数经卷！

　　顾凛之也被韩猛那含怒一枪的枪尾重重扫在腰侧！巨大的力量让他喉头一甜，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后踉跄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排高大的经柜之上！

　　“哗啦啦——！”沉重的经柜剧烈摇晃，无数经卷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砸落在顾凛之身上！

　　烟尘弥漫！经卷飞舞！

　　韩猛捂着血流如注的腰肋，左手死死抓住剧痛扭曲的右腕，眼中喷射出疯狂到极点的怨毒火焰！他死死盯着那堆倒塌的经柜和飞扬的尘土，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来人！杀了他！！！”

　　藏经阁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撞开！数名身穿黑色劲装、眼神空洞、动作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正是韩猛豢养的死士！他们无视了受伤的韩猛，空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经卷堆下挣扎起身的顾凛之，手中淬毒的短刃在烛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无声而迅猛地扑杀而来！

　　生死一线！顾凛之被经卷掩埋，肋下麻木感因剧烈撞击而汹涌反噬，眼前阵阵发黑！眼看数把淬毒短刃就要将他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惊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藏经阁那扇被撞开的巨大门扉之上！

　　苏婉婉！

　　她足尖轻点着门楣上雕刻的莲瓣，月白素裙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清丽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星河，倒映着阁内混乱的杀戮。她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经卷堆下、被死士围攻的玄色身影，以及他肋下那处被撕裂的衣袍下隐隐透出的幽蓝毒痕！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清她如何动作！

　　“咻！咻！咻！”

　　三道细微到几乎被死士脚步掩盖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蛇的嘶鸣，撕裂空气！三道近乎透明的玉白色丝线，如同死神的琴弦，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缠绕在当先扑向顾凛之的三名死士持刃的手腕之上！

　　冰蚕丝！

　　“噗嗤！噗嗤！噗嗤！”

　　三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割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三名死士前冲的动作骤然僵住！他们持刃的手腕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断，带着喷溅的血雾，连同淬毒的短刃一起，齐齐掉落在地！断腕处光滑如镜！剧痛让他们空洞的眼神瞬间被恐惧填满，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余扑杀的死士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惧！

　　“紫鸮？！你…！”韩猛捂着伤口，惊怒交加地看着门楣上那道月白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他无法理解，这雪蛛阁的紫鸮，为何会在此刻出手阻挠！目标还是自己人！

　　苏婉婉对韩猛的咆哮充耳不闻。她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从门楣上飘然而下，落在飞舞的经卷和弥漫的烟尘之中，月白的裙裾纤尘不染。她冰灰色的眼眸，穿透混乱，只落在那个刚刚从经卷堆中挣扎站起、嘴角溢血、眼神却依旧深寒如渊的玄色身影上。

　　“走！”她的声音清冷空灵，穿透了死士的惨叫和韩猛的咆哮，清晰地传入顾凛之耳中。只有一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凛之瞳孔骤缩！他深深看了苏婉婉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警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肋下的麻木，身体如同受伤的猎豹，猛地撞开侧面一个因惊惧而稍显迟疑的死士，朝着藏经阁侧面一扇被经柜半掩的、通往侧殿的小门疾冲而去！

　　“拦住他！给我杀！”韩猛彻底疯狂，不顾腰肋的剧痛，指着顾凛之逃窜的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剩余的死士瞬间从冰蚕丝的震慑中惊醒，空洞的眼神重新被指令占据，嘶吼着扑向顾凛之的背影！

　　就在死士即将追上顾凛之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诡异、如同无数金属簧片高速震颤的蜂鸣，毫无征兆地在藏经阁内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直刺脑髓的尖锐力量！那声音的频率，竟与临清闸水下催命的铜哨声如出一辙！

　　蜂鸣响起的瞬间，所有扑向顾凛之的死士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瞬间扯住了手脚！他们空洞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呆滞，脸上的表情凝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了一具具僵立的木偶！

　　蜂鸣控魂！

　　顾凛之的身影，借着这蜂鸣制造的、不到一息的绝对停滞，如同鬼魅般撞开了那扇半掩的侧门，瞬间消失在门后更深的黑暗之中！

　　“啊——！！！”韩猛眼睁睁看着顾凛之逃脱，发出野兽般不甘到极点的咆哮！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蜂鸣的来源——苏婉婉！

　　只见苏婉婉依旧静静立在经卷飞舞的烟尘中，宽大的月白袖袍微微飘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隐在袖中。她冰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韩猛那择人而噬的目光，眼神深处，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紫鸮！你敢坏曹爷大事！”韩猛捂着伤口，一步一步逼近，声音因暴怒而扭曲，“你等着！曹爷绝不会放过你！”

　　苏婉婉仿佛没听见韩猛的威胁。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三只断腕和喷溅的鲜血，又扫过那些如同木桩般僵立的死士，最后落在那扇被顾凛之撞开、兀自晃动的侧门上。她的唇边，似乎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冰冷而复杂。

　　她没有再看暴怒的韩猛，月白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雾气，无声地飘向藏经阁那扇洞开的大门，很快便消失在门外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藏经阁，韩猛不甘的咆哮，以及那声仿佛带着无尽回音的诡异蜂鸣，在寂静的皇家古刹中，悄然消散。

　　---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顾凛之的脸颊。他强忍着肋下翻腾的麻木和气血的激荡，在护国寺错综复杂的殿宇阴影中急速穿行。身后，韩猛暴怒的咆哮和死士僵立的画面，与苏婉婉那双冰灰色眼眸中最后的复杂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交替灼烧着他的神经。

　　紫鸮…为何救他？那诡异的蜂鸣…她与曹无伤，到底是何关系？背叛？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却无暇细思。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龙潭虎穴！

　　他按照记忆中的寺内布局，避开可能设伏的主路和殿前广场，专挑最偏僻、最阴暗的回廊和角门潜行。每一次落脚都极其谨慎，玄色的身影在月光的碎片和深沉的阴影间交替闪现，如同游走的幽灵。

　　就在他穿过一片供奉着罗汉的偏殿，准备翻越一道低矮的院墙，进入后山松林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致命威胁的破空声，自身后偏殿的阴影中暴射而至！不是箭矢！是一枚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菱形飞镖！角度刁钻，直取顾凛之的后颈！

　　还有埋伏！

　　顾凛之在破风声起的瞬间，身体已本能地向侧面急闪！同时军刺反手格向身后！

　　“叮！”

　　一声脆响！军刺精准地磕飞了那枚淬毒的飞镖！

　　然而，就在他格挡飞镖、身形微滞的刹那——

　　“呼！”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暴戾的杀意，从偏殿的阴影中猛扑而出！正是韩猛！他竟不顾腰肋和手腕的重伤，如同疯虎般追了上来！他左手上赫然握着一柄同样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匕，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狠狠刺向顾凛之因闪避飞镖而暴露出的左肋空档！

　　“去死吧！”韩猛的咆哮带着血腥气喷在顾凛之脸上！

　　距离太近！顾凛之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眼看那淬毒的匕首就要贯入肋下！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毫无征兆地从顾凛之侧前方的院墙阴影中暴射而出！

　　是墨鸦！

　　他不知何时潜行至此！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右肩断臂处被简单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左臂的动作也因毒素和高烧而显得僵硬迟滞。但他那双眼睛，在见到韩猛扑向顾凛之的瞬间，爆发出一种超越死亡的、如同寒铁般的决绝光芒！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墨鸦仅存的左臂灌注了残存的、燃烧生命换来的所有力量，手中那柄短刀化作一道决绝的黑芒，并非刺向韩猛，而是狠狠刺向韩猛因全力扑刺而完全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右胸心脏位置！

　　围魏救赵！以命搏命！

　　韩猛眼中凶光爆射！他看到了墨鸦，看到了那柄刺来的短刀！但他对顾凛之的恨意已压倒一切！他不闪不避，刺向顾凛之肋下的匕首去势更疾更狠！竟是要硬受墨鸦一刀，也要将顾凛之毙于匕下！

　　“噗嗤！”
　　“噗嗤！”

　　两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韩猛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顾凛之的左肋！锋利的刃尖撕裂皮肉，幽蓝的毒光瞬间沾染了伤口！

　　而墨鸦的短刀，也深深贯入了韩猛的右胸！刀尖直没至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呃！”顾凛之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猛地一颤！左肋伤口处瞬间传来一股钻心蚀骨的麻痹感，比之前的“蓝蛛涎”更加霸道阴毒！眼前阵阵发黑！

　　“嗬…嗬…”韩猛的身体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柄没至刀柄的短刀，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眼神冰冷决绝的墨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中充满了惊愕、怨毒，以及一丝…临死前的茫然。

　　墨鸦死死握着刀柄，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拧！他的身体因这动作而剧烈摇晃，断臂处的鲜血如同泉涌！他看着韩猛那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

　　“扑通！”韩猛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那双鹰隼般凶戾的眼睛，至死都圆睁着，死死盯着墨鸦。

　　“墨鸦！”顾凛之强忍着左肋钻心的剧毒麻痹和眩晕，一步抢上，扶住墨鸦摇摇欲坠的身体。

　　墨鸦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如同灌满了铅。他靠在顾凛之身上，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下，短刀还留在韩猛的胸膛里。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深深地看着顾凛之，那眼神中有完成使命的释然，有无法追随的遗憾，还有一丝…托付的沉重。

　　他沾满鲜血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指向自己染血的胸口衣襟内侧。

　　顾凛之心领神会，立刻伸手探入墨鸦衣襟。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他迅速将其掏出！

　　是一个小巧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扁平方块！入手冰凉沉重！

　　密函！这就是韩猛与曹无伤、北狄勾结的铁证！是墨鸦用命守护、用命传递的东西！

　　顾凛之紧紧攥住这冰冷的油布包裹，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低头看向墨鸦。

　　墨鸦的目光，最后落在顾凛之紧握密函的手上，又极其艰难地、缓缓移向护国寺后山那片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黑沉沉的松林。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出“走”字，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眼神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撑住！”顾凛之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把将墨鸦沉重的身体背起，无视了左肋伤口处疯狂蔓延的剧毒麻痹感，强提着一口真气，朝着后山那片深邃的松林，发足狂奔！

　　身后，护国寺的警钟终于被激烈的打斗惊动，“铛！铛！铛！”地急促敲响，撕裂了寂静的夜空。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兵刃出鞘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无形的绞索，迅速收紧。

　　顾凛之背着墨鸦，玄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沉重的影子，一步一个血印，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没入了那片象征着未知生机的、黑暗的松林深处。冰冷的夜风卷起松针，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为逝者送行的悲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