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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愚极般若绝(一)
烟花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一阵耳鸣刺的姜熹和头痛欲裂,她拼了命地跑向殷咸集,终于在他倒地的那一刻,抱住了他。
短刃还在地上。
殷咸集的下颚被刀刃划烂了,鲜血喷涌而出,姜熹和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可她的手指不是纱布,也不是止血的药膏,鲜血很快从她的指缝中溢出,弄得殷咸集胸前全是血。
“传太医!我求求你们快传太医!”姜熹和大哭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殷咸集的脸在眼眶的泪水中变成了一张红色的画布,“殷咸集,你撑住,你撑住啊!”
殷咸集用尽仅剩的力气握住了她的手,他大张着嘴,将字字句句从喉咙中咯出来,“熹和,你听我说... ...熹和,你不要哭,不要哭... ...”
“殷咸集我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老天爷为什么不能放过你!”姜熹和哭到崩溃,“殷咸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 ...如果你死了,我这辈子... ...”
殷咸集望着她,虚弱道:“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闭着眼睛,听着她的哭声,心如针扎般疼。他心说好想在抱你一次... ...好想再抱抱你,就算这么死了,也值了。
陶萦娇适才受到了惊吓,这会已经缓过来了,她冷漠地注视着殷咸集,只字未语。她亲眼看着短刃划破殷咸集的下颚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他,可那时她的腿已经软了,她只能大喊,只能嘶吼,只能歇斯底里... ...
那一刻,她心中万般不想让殷咸集出事。
却也只有那一刻。
不远处,祝玉璟捡起地上的短刃,把它藏进了衣袖中。他凝视着姜熹和痛苦到抽搐的背影,无声地问道:“熹和,你说你对他无情无意。你撒谎。你真的对懂什么是爱吗?”
他知道,下意识地反应不会骗人,在她看到殷咸集遇刺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就没有别人了。
**
姜熹和守了殷咸集三天三夜,他一次也没有醒过来。
太医说,殷咸集下颚处的伤并不致命,刺客没有对他下死手,而是刻意地避开了他的喉咙,留下了他的命。
檀奴这一刀不想要殷咸集的命,只是想折磨他。
陶萦娇来给殷咸集送药的时候,也给姜熹和送了些吃食。她坐在姜熹和身边,端着银耳燕窝粥,对姜熹和道:“熹和,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也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你会熬不住的。”
姜熹和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空有躯壳,却没了精神。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一点食欲,她不想驳了陶萦娇的好意,便接下燕窝粥,勉强喝了一口。
她没尝出什么滋味,放下碗,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殷咸集,沉声道:“姐姐,我后悔了。”
“那日在神不顾村,你说的没错,若我没有偏执地救他,他现在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姜熹和咬着下唇,眼眶渐渐湿润,“姐姐,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有多疼。晚上的时候,他疼的受不了了,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可就是这样,他仍然没有醒过来。”
陶萦娇温声道:“熹和,认识王上之后,我便不那么想了。那日就算我们都不救他,他也能活下来,因为他想活。人定胜天。当日如此,今日也是如此,我相信王上一定能挺过去,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更何况,他能听得见你的声音,知道他你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不忍心让你难过,不会丢下你的。你要相信他。”
姜熹和的眼圈泛红,垂眸望着殷咸集,喃喃道:“姐姐,可是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为什么老天要这么作践他,让他活的这么苦。”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这便是他的命。”陶萦娇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殷咸集一眼,不看,不念,就不会为之动容。她沉声道:“我常常在想,事在人为,人不该信命,可我看到旁人被命运折磨,痛不欲生的时候也会怀疑,人到底能不能抵抗的了命运。我相信王上可以与命数抗衡,因为这样的刺杀,他已经遭遇过无数回了。”
姜熹和擦干眼泪,点头道:“我相信他。他一定能挺过来的。”
次日姜熹和去了苍凉山的观音庙,她想起那日自己和祝玉璟躲在泥像后面扮观音,给前来上香的人“还愿”,那日的她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跪在莆田上,求菩萨保佑殷咸集。
不知人世苦,不信神与佛。
时至今日姜熹和方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求神拜佛,从前她不信,如今只能信了。
姜熹和为殷咸集求回平安符的第三天,殷咸集醒了,依然是天黑之后醒的。长辛殿中的女婢们各个熬出了熊猫眼,眼袋灯笼似的挂在脸上。她们见殷咸集醒了,猫儿似的擦擦眼泪,手忙脚乱地给殷咸集准备衣裳和吃食。
姜熹和本是想去帮忙的,她刚要走,殷咸集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睁开眼后,看到身边的人是姜熹和,殷咸集偷偷舒了口气。
“过来。”他刚醒,没什么力气,拉姜熹和的时候软绵绵的,好在姜熹和知道他没有力气,他一动手,姜熹和便过去了。刚才担心着呢,扫见他身上的伤,这会儿又气上了,她问道:“我来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太医,不会给你换药。”
殷咸集的嗓子不是哑了,而是坏了。太医说刀刃上有毒,不是剧毒,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慢性毒。太医们研究了数日数夜,也没能研究出解毒之法,只能用药物先控制着。殷咸集受伤的地方是下颚,这几日毒素蔓延到了他的喉咙,把他的嗓子烧坏了。
殷咸集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还以为自己的嗓子哑了。他咳嗽两声,盯着姜熹和,哑声道:“姜熹和,你个骗子。”
姜熹和问他:“我骗你什么了?”
殷咸集看着她肿的像豆腐泡一样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两条堪比黄土高坡上的水沟的泪痕,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你哭什么?”
姜熹和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你了!”
殷咸集惨淡地笑了一下,问道:“那就是喜欢了,对吗?”
姜熹和别过脸,凶巴巴地言道:“不喜欢。我不喜欢你!我来看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死了,旁的什么都没有。”
殷咸集撑着床榻坐起来,仰着脸看着她,无奈笑笑,调侃道:“天底下就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嘴硬的人了。姜熹和,你哭了几天?怎么变成皱皱巴巴的小老奶奶了?”
他笑姜熹和像个皱皱巴巴的小老奶奶,却不知自己被纱布包的像个白面团子,他要是照一下镜子,肯定会被自己的模样笑到的。
姜熹和嘴硬道:“我没哭,一次也没哭,一点眼泪也没掉!你笑什么?要是把伤口笑裂开了,有你疼的!”
殷咸集道:“疼死我算了。”
姜熹和苦大仇深地道:“别瞎说。殷咸集,算我求你了。”
殷咸集问她:“求我什么?”
姜熹和双手合十,抬头望了望天,道:“求你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殷咸集忍着疼,托着下巴,吊儿郎当道:“行~都听你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况且,今年簪花节,我答应了那些小姑娘明年还要给她们簪花呢,本王一言九鼎,定然不会食言的。”
听他这么说,姜熹和终是忍不住了,扯过他身上的羊毛毯,抱着毯子号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
殷咸集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手刚抬起来就停住了,没再往前。他的手悬在空中,隔了好长一段距离,隔空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道:“好啦。别哭了。你看看你,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了。他看着为自己伤心的姜熹和,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心道:“姜熹和,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自己就什么没骨气地去找阎王爷报道了,害怕自己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字字句句,都听清楚了。”
“若我们还有来世就好了,下辈子,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要你。”殷咸集收回手,忍着心口的一阵酸楚,腹语道:“这辈子就这样吧。我心满意足了,要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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