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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1.
夜色渐深。
我侧卧在小缘房间的角落睡觉,小缘坐在不远处的矮桌前看书。就这么过了许久。我的呼吸一直没有平稳下来,他的书也从未翻动过一页。
屋内一片寂静。
说出来了……交往的事情。
我不断回想。
缘下太太听到答案后很高兴。她说这是很好的事情,说能跟我交往是他们家力的幸运,还说让小缘好好对待我照顾我。小缘有点脸红,温吞答应,我没什么反应。而旁边的妈妈表情古怪,一直沉默。
注意到妈妈的态度,我单独去问她。当时她格外挣扎,吞吞吐吐,五官都快拧成一团。
“就是……没想到千树也会,恋爱……”
“虽然小缘是好孩子,可是……”
妈妈不断纠结,看起来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还组织了好半天词汇。最终她丧气地嘟囔:
“如果千树喜欢……那,随便吧。”
“不是坏人就行……”
没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至少小缘在其他人眼中并非坏人,我猜大概不算反对——就算反对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所以姑且当成没意见。
后来缘下太太问我们需不需要对其他人保密,我说不用。既然她和妈妈已经知道,瞒着别人也没有意义,还徒增麻烦。于是很快,在我和小缘看不到的角落,缘下先生跟拓也一样被告知了这件“大事”。
接着便是来自他们两个的惊讶。
我有些麻木。
缘下先生语重心长对我们叮嘱了几句话,说感情可以尝试,但必须守好分寸。旁边的拓也则做出一副被背叛的表情,悲愤大喊着“你们两个怎么能背着我交往!”,威胁我们一起给他买零食吃。我拿现成的巧克力棒堵住拓也的嘴巴糊弄过去,他边嚼边说我这是作弊。
一阵闹剧结束,缘下家重新恢复平静。
饭后休息时间,我们在客厅安然度过。没有调侃的目光,没有冒犯的话语,没有不知尺度的盘问。我更加理所当然地占据小缘身边的位置,随意靠着他,面色如常。其他人看两眼便了然,一句也不多问。
仅此而已。
小缘今晚大概挺开心的,总在笑。
他又开始不老实,时不时往我手上递水果,偶尔还直接喂到我嘴里,忙忙叨叨有些烦人。我给他胳膊狠锤了一拳(但应该没多疼),他才稍微安静下来。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看到后面,他悄悄握住我的手,我没有抽离。
我和小缘在交往。
他们得知,消化……然后接受。
我想,我应该庆幸。毕竟解决了一个潜在隐患,以后不需要再担忧这件事,也不需要想方设法地遮掩这段关系。我本可以放松一点,我本可以借此更坦然地学习接纳——
但来自生父和舅舅的威胁让所有正面情绪都蒙上一层暗色,无法累积。
只剩下乱糟糟的迷茫。
我仍然在假寐,放空。想理顺思绪,调整状态。但尝试了好多次还是理不顺,调不好。
未来建立在完全解决外在威胁的前提下。如果做不到,属于我的亲情,学业,还有与小缘的关系跟这次坦白……都只是虚幻的,会被轻易打破或抹消的泡影。不值得信赖。
我要除去一切隐患。
2.
时钟滴答不停。
静谧中,我听见他合上了几乎没翻看的书,随手放到一边,站起身。
应该是想把我遣送走……的确在这里待很久了。不知道现在几点,感觉距离睡觉时间挺近,再待下去不太合适。可我忘记自己的手机放哪儿去了,说不定根本就没带进来,又懒得睁眼起身去确认时间。
他让我走我再走。
我躺在原地,动都没动。
“千树。”
小缘声音传来。
轻轻的。
“睡着了吗?”他问。
“……没。”我掀开眼皮。
他走过来,跪坐在我身前,低头看我。我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能看到他的膝盖和手。小缘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干干净净,挺好看,他在一些小事上总有些莫名的讲究,但不讨厌……
在我思维乱飘时,手指靠近了。
触碰。
指腹柔软温热,带来微小的连接。
他试探着轻抚我的脸颊,又帮我揉了揉眼周和头侧那几个位置,为我按摩。这种事小缘做得格外顺手,我全盘接受,未发一言。
直到他先开口。
“千树……”小缘低声说,“看你不太高兴。”
“有那两个家伙在,要我怎么高兴……”我闷闷抱怨。
“情绪和时间一样,都会被浪费,”他像是纪录片里的旁白,话语清晰又缓慢,“什么都不需要做时,就别总去想它了。安心一点,也能少受一些影响。”
道理那么简单,我又不是不懂。
只是。
“……做不到。”我闭眼不看他。
要是能做到,也不至于赖在他房间不走了。小缘明知道我最不擅长控制情绪。之前在学习上都能积攒一大堆压力,费了很大功夫才勉强调整好,结果刚好一段时间就又碰到这种事情……
“我陪你。”
他打断了我脑内杂七杂八的思考。
“你有什么用?”我本能质疑。
“嗯……”他想了想,“分享一点我的好事?”
我撇撇嘴,胡乱猜。
“你不会要说……被他们知道交往的事吧。”
“千树怎么知道?”
“某人刚刚一直笑个不停。”
“啊……因为确实很开心,”他又笑了,坦然承认,“像是被家人认证了一样。”
“又不是结婚……”我泼冷水,“而且他们同不同意都不算数。我说了算。”
“嗯,也是,”他顺从接受,一次次抚摸我的头发,“千树的想法最重要。”
说得倒好听。
我再度睁开眼,撑起身体。
“过来。”我命令。
他靠近我——于是我抱住他。
脑袋放在他肩头。
把小缘的衣服往下扯扯,在他肩膀后方的位置能看见一小圈极浅的红印,红印周遭泛起一片青紫。那是我前几天留下的,当时有点咬重了。现在还有这么明显的痕迹。
伸手轻轻按一下。
小缘闷哼,低声示弱:“疼……”
“对不起。”我说。
“欸……?”他愣了愣。
“不该太用力的。”
认错而已。
看在他没催我出去,而且一直有注意我的感受,还尝试安抚我的前提下……总不能对他太差劲。我知道一句道歉无法抹消疼痛和伤痕,但至少要摆出合适的态度,让他无从埋怨——尽管他可能从没想过要埋怨。
很诚恳了吧。
“没关系,”小缘在我耳边低笑,把我抱得更紧,“千树的话,再咬一口也无所谓。”
“……”我张口凑近。
他身体瞬间紧绷,却真的没有拒绝或者后退,只是弱弱恳求:“不、不过,这次换个位置,别在同一边……好不好?”
嘁……还是害怕了啊。
应该真挺疼的。
我嘴角扬起。
“骗你的,不咬。”
“我又不是狗,总咬人干什么?”
所以不是咬——我用嘴唇稍微碰了碰那里。跟亲吻毫无关系,只是简单触碰,停留了几秒。然后我脱离他的怀抱,起身径直走向门口。离开前扫了眼时钟。
嗯,该回去了。
“千、千树……?”
小缘呆在原地,久久没能反应。
3.
好像下雨了。
嗅到些许潮湿,我从习题中暂时抽离,偏头看向窗户。
玻璃上出现细小的水珠。一开始只有零星几滴,没过多久变得密密麻麻,沿透明表面向下流淌,形成一道道水痕,犹如千万条微型河流不断奔涌。天空阴沉,窗缝渗透进来的几分寒气愈加明显,怪不得刚刚觉得手腕发凉。
有点冷。
图书馆的大玻璃不太防寒,今天不该坐在窗边。看了看时间,正好现在去宿舍整理行李,一会儿还要回家。我把学习用品收拾起来,撑伞离开图书馆。
此时是十月下旬。
距离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到上野,同时也是我和小缘的关系被家人得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上野信又出现了许多次。
他不再蹲守我,更多的是去骚扰妈妈。还好妈妈的安全有缘下家人时刻保障,暂时问题不大。我们在妈妈第一次遇到他后就报警了,但和预想中一样,因为没有做出具体的威胁行为,警方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他有恃无恐地继续冒犯,甚至还在附近住了下来。被其他人盘问时解释说恰好经过,随便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有跟踪,没有故意骚扰,只是想跟前女友和自己的孩子说说话而已。一旦旁人离开,他便瞬间换了表情,展露出恶意。
他的举措在我们意料之内——施加重重压力,让我束手无策。要么被不断骚扰,要么放弃妈妈,低头请求舅舅的帮助。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意味着上野不会优先使用强迫和暴力手段。或者,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应该快了。
不过为了让妈妈在这段时间撑住,不被恐惧压垮,我最近养成了每次回家都和她多多交流的习惯。她信任我,愿意跟我开口,我能缓解她的紧张,能让她获得些许安心。
从妈妈口中,我了解到许多过去。
更加深入的过去。
比如,上野信曾经是个很有欺骗性的人。
他长相不错(尽管现在看不太出来),善于伪装,外在形象经营得十分光鲜。靠所谓刺激感与新奇感,他轻易诱骗到了当时的妈妈。妈妈在传统家庭长大,从小被奶奶严格管教,没有正确认识世界的暗面。她无法抗拒、也难以预防这一套。
她和上野交往了。
提起那段感情,妈妈的情绪很不好,说得断断续续,格外困难。但她执意亲口告诉我一切。我因此得以看到来自十几年前的,早已溃烂,深可见骨的疤痕。
她说,最初追求的什么自由与快乐,相信的诺言和真爱,现在看来都很可笑——在一起不到三个月,上野第一次打了她。
起因已经不重要,只记得是很小很小,完全不值得在意的事情。那天晚上,上野喝了酒,动了拳头,不顾妈妈的哭求伤害了她。事后,他多次向妈妈道歉,悲切地下跪请求原谅,做足了姿态。
妈妈终究不忍心。
后来她才明白,她的包容与理解在上野看来,是软弱。所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许多许多次。
直到他甚至不再假惺惺地道歉,直到她不得不习惯接受暴力,习惯落在身上的巴掌和拳头。
妈妈说,自己和朋友家人的联系被无形中切断了。没有人可以叫醒她,没有人能够帮助她。妈妈对他的拳头产生了畏惧,对他偶尔的温柔有近乎病态的依赖,只能靠着自我安慰和幻想让自己不那么痛苦,骗自己还有希望。
除了所谓“爱”,她又能相信什么呢?
她惨然笑着说。
直到过了半年。因为被上野威胁向家里要钱还债的次数越来越多,奶奶发现了她的异常。奶奶独自来到学校,发现了她那时的状态,与上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妈妈说,奶奶在争执后让她回去,回家。
可她害怕。
害怕上野的惩罚,害怕奶奶的失望,害怕逃离的罪恶,害怕知道自己一切忍耐都是毫无用处的。
她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当着奶奶的面,她主动走向上野。
奶奶以为那是她的选择。
奶奶不再给她钱了。
失去了经济上的补足,上野对妈妈的态度愈发恶劣,出入不正当场所从不遮掩,暴力则更加频繁,不知尺度——那段经历被妈妈随口带过,她不愿细说——再后来,她自己测出怀孕,被上野觉得是个累赘,遭受抛弃。
于绝望之际,她拿起筹码。
再坠入更深的深渊。
4.
虽然偶尔会出现颠三倒四,情绪崩溃的情况,但她依然用许多个夜晚,用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艰难地说完了。
来自当事人的叙述堪称触目惊心。我难以想象妈妈年轻时候的全部经历。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到被人控制的羔羊,然后是一无所有的赌徒,绝望的母亲……以及需要赎罪、需要坚持活下去的孩子。
我理解她为什么想杀掉我了。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那么做。
我很难恨她。
我尝试爱她。
在刚来到妈妈身边时,我承认自己没有平等地看待过她。血脉联系这种玄之又玄、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在我看来十分愚蠢(生物基因上的联系除外)。我不认为只要有血缘关系就会本能地亲近。
上野不会因为是我的父亲便对我仁慈,妈妈不会因为是我的母亲从最开始就爱我。而我是上野和妈妈的孩子,是奶奶不成器的女儿与一个可恶的男人的孩子。她那么恨上野,却愿意收养我,给予我全部的爱。
爱是可以选择的,爱是可以控制的。
当妈妈鼓起勇气选择了我,撕开伤口袒露真心,像是要把溃烂的部分一口气刮干净一般对我全部倾诉后,我愿意给她同样分量的回应。
我知道与上野有关的一切都是妈妈的梦魇。哪怕现在的上野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哪怕他瘦弱的身体连小缘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妈妈却仍会害怕,仍会本能地颤抖。
我不怪她。
我愿意帮她克服。
还好,她也在努力面对。
听缘下太太说,最开始遇到上野时,对方哪怕只是随口说几句话,妈妈脸色都会变得极为苍白,身体僵硬,路都走不动,回家还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而最近几次,她已经敢对上野说出明确拒绝的话了——录音清楚地记录下了一切。
很不错。
我为她骄傲。
不过妈妈被吓到的反应也并非毫无用处——至少让上野得到了满足,让他认为我们毫无准备,认为我们很容易对付。
继续沾沾自喜吧。
我期待他不耐烦的那天。
期待他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一个月以来的紧绷,从妈妈那里分担的痛苦,还有他曾经做出的、欠下的一切,以及属于我的愤怒与仇怨,都会成为刺向他的刀刃。
我不会收手。
5.
雨下得猛烈。
踏入房檐下,我抬起胳膊抹了把眼睛,擦去多余的水珠。刚刚跑过来时没打伞,身上被淋得湿透,但此时实在没空去在意。
我抬手用力敲门。
很快,小缘给开了门。
进到家中,所有人聚在客厅。此时缘下先生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上野,那人被摁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发出难听的辱骂。妈妈就站在旁边,脸上还有一道红痕,双手攥紧,不住颤抖。
他动手了。
今天大雨,妈妈提前下班回家。上野穿了有帽子的衣服,戴上口罩,守着妈妈的车假装被撞到,想直接找事。可惜运气太差,否则这个蠢货直接死在车轮下也算是一桩好事,就是处理后续会非常麻烦。
妈妈被我告诫了许多遍,遇到意外要有警惕心。她下车处理前先用备用机给缘下先生打了电话,维持在静音通话状态。我猜妈妈极可能看出了那人就是上野,而她决定结束一切。
缘下先生听到了对话,知道上野在威胁妈妈,让妈妈带他回家。
上野大概打算单独对付妈妈,威胁她,好使她像以前一样为他所用,达成目的。或者可能是想先从我们手里分得一杯羹,自己私吞一部分,再把其他的交给加藤义明。反正有妈妈做人质,不管做什么我们都不方便动他。
不过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上野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权。
缘下先生从公司开车赶回来,带上了小缘,以及一些方便的工具,在我用监控看到上野去卫生间时,悄悄拿我的钥匙进门,守在卫生间门口,迅速把人制服。上野体格本就瘦弱,面对缘下先生毫无反抗之力,根本无法挣脱。
我随即放下心,让小缘去断电造成跳闸效果,过一会儿再重新连接,好让监控不再录到后面的画面,接着才回家。
大雨很方便。
它可以冲洗掉一切。
踩着沾了不少雨水的鞋子,我走近客厅,一步步靠近上野信。他知道是我,大概很想抬头瞪我,可缘下先生的压制让他无法活动,顶多能瞪到我的膝盖。
所以我好心蹲下,直视着他。
“……加藤千树!你这个坏种,你也早就知道!长了脑子全用来对付我!我是你父亲、你凭什么!”他嘶哑地、发狂一般地低吼,“你们两个都——”
一把刀晃在他面前,寒光凛冽。
他声音瞬间止住。
我扬眉:“居然敢说我?”
“比起坏,我大概学不来您的十分之一。所以血脉也不是很管用,对吧?我根本不像你,别总拿什么‘父亲’自居了。”
“唔,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我歪歪头,缓缓吐出接下来的话语。
“您的基因显然很劣质,大概不太容易遗传下去……看来妈妈也懂得怎么把劣质基因淘汰掉。”
“真可怜啊。”
我在故意激怒他,故意让他露出愤怒,说出难听的话。我在等妈妈愿意出手。上野确实有所反应,怨毒地盯着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再忍耐了,嘴里的骂声反而比刚刚更刺耳。他说我不敢动手,说我和妈妈永远都无法摆脱他,说我装模作样……
无聊的话一套一套。
我其实不太在乎,转着刀听他的花样。
直到他喘着粗气,慢慢对我说。
每一句都近乎诅咒。
“哈,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留下来……”
“我早就该趁那个贱人怀孕,直接对着她的肚子打上去……你会死的。你应该死的。”
“我有很多机会杀死你,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的仁慈……”
刀停了下来。我握紧刀柄。
他被缘下先生揍了一拳,反而在笑。
“知道她挨打会有什么反应吗?你明明有听到,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你听到过的,哈哈……”
“她会哭,会不停求我,会答应我很多很多事情……所以我绝不会求你们,绝不会让你享受到——”
本能支配动作。
刀刃刺向他的嘴,却因为外力而改变方向,堪堪划过他的下颌,割开一道不短的伤口。
血液流出。
他似乎难以置信,愣了地舔了舔嘴角。他会尝到血腥味。他害怕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堪称惊恐。他以为我不敢的。
“千树——!”
“千树!”
“千树、等等!”
许多人喊着我的名字,我听不见。
只有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仍然盯着上野信,眼中仅剩下纯粹的杀意。我不在乎身后人是谁,不在乎什么道理什么前途什么法律,手依旧不收力,跟那人颤抖着僵持。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我做不到去思考现状。
刀尖的鲜红像是火种。
他本来就该是这副模样。伏在地上恐惧地看着我,明确意识到我从来都没开玩笑。
可只是害怕还远远不够。
我想就在这里杀了他,至少是伤害他。我恨他,恨得时刻都想将刀刃刺入他的身体,我要让他永远、永远都——
“千树、不行……!”
身后人用力把我拉开。
重心不稳,我们一起向后跌坐在地。刀脱了手,被丢向一边,在远处转了几圈后停下。他把我紧紧抱住,我在抗拒,在挣扎。推他,抓他,甚至是咬他的胳膊,大喊着让他滚开,像野兽一般怒吼,理智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讨厌死了身边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时候被转了身,什么时候被按住的肩膀,全都记不清了。小缘不再管我手上的动作,任由我发疯一般抗拒一切,只是望向我的眼睛。
我唯一能抓住的,或许只有这双眼睛。
我大口喘息,眼角有温热液体滚落。与他对视,我总算得以听到了嗡鸣之外的声音。是小缘的声音。
“看着我,千树……!”
他近乎祈求。
“拜托,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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